深海里的星星

作者:独木舟

    给我戴过绿帽子的女人,你是唯一的一个,你不要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

    许至君接到康婕的电话,阴沉着脸色走过来,对我说:“我们一起去看看姗姗。”

    我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他的脸色变得这么难看,他帮我披上外套,不容拒绝地握住我的手,那双手那么温暖,曾经给过我那么多的力量。

    可是那个夜晚是一个分水岭,从那天晚上开始,我对他的感情变得复杂起来,很多次我都想,如果他没有摁掉那通电话,我也许还能听见林逸舟对我说些什么。

    不管他会说些什么,我会开心还是难过,起码我还能再听一次他的声音。

    许至君深深地看着我,他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了,他把自己脖子上那块翡翠观音像取下来,戴在了我的脖子上。

    他说:“程落薰,拿出你以前的勇气来。”

    我浑浑噩噩地跟着他下楼,上车,开了很远很远,我才轻轻地吐出一句话:“我的勇气,用光了。”

    是不是人越长大,阅历越丰富,受过的伤害越沉重,勇气就会慢慢的,慢慢的消失殆尽呢?

    当初死皮赖脸央求周暮晨跟我重新开始的那个我到哪里去了?

    当初怀着矛盾而忐忑地心情去看望亲生父亲的那个我到哪里去了?

    当初为了要给林逸舟一个惊喜咬着牙让纹身工具的针头扎进胸口的那个我到哪里去了?

    形还在,神已碎。

    我是一枚渐渐凋零的梧桐树叶,虽然经脉依然清晰可见,但我知道我已暮气沉沉地走向了枯萎。

    就像此刻我眼里的长沙,它还是这么喧嚣,这么嘈杂,可是为什么,我觉得它成为了一座荒芜的城。

    许至君到康婕家门口接了她之后,她含糊不清地向我们说了一下大概的状况,其实她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事,她就知道宋远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我看着窗外苍茫的夜色,这天,怎么越来越凉了,这个城市,怎么越来越陌生了。

    对于很多人来说,它是希望之城,但是对于我来说,它是绝望之城。

    我得到的都是侥幸,我失去的却是人生。

    第一眼看见孔颜的时候,我和康婕双双怔住,当然,孔颜的反应跟我们也是如出一辙。

    忽然时间我有一种错觉,好像时光倒退,我们依然是年轻而倔强的一群孩子,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感情问题摆出了一幅誓死也不能退却的姿态。

    加深尴尬的是周暮晨的到来,他气喘吁吁的从楼梯口跑上来,看到面前这三个沉默着,目光里却充满了敌视的女生,一时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许至君停好车上来的时候,我们四个人还保持着这个尴尬的局面没有动,最后还是他先上前去敲门,宋远打开门的时候,我差点惊叫出来。

    这个形容憔悴双目无神的男孩子是宋远吗?他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忽然紧紧握住我的手,面孔有些扭曲,好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我不会说话了,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过了好久,我听见康婕轻声问他:“出了什么事?”

    就是在许至君把我从湘江里捞回来的那天晚上,我昏迷着的时候,李珊珊来看过我之后就回家了。

    李总收回了那套公寓,他最后跟李珊珊说:“给我戴过绿帽子的女人,你是唯一的一个,你不要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

    她苦笑着问他,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她没有意识到,她还有一张漂亮得像洋娃娃一样的脸。

    那天晚上她和宋远一起回去他们租的那个小房子,在楼下的时候,宋远想买点水果,她就一个人先上去了。

    那是一个破旧的老房子,自从他们两个人都失去经济来源之后,便只能住在这种连楼道里都没有灯的地方。

    她摸黑把钥匙插进锁孔,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就在她回头的那一刻,一种本能的直觉让她不由自主的用手挡住了迎面泼来的那些液体,可是仍然有一部分泼在了她的脸上。

    剧烈的疼痛伴随着皮肤被烧焦的气味,她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稍后赶来的宋远在楼梯口被那个仓皇逃窜的男人撞倒,太黑了,他没有看清楚那个男人的长相,只隐约看到了那个男人的手臂上有一条很大的纹身。

    纹身的形状,很像是一条龙。

    宋远他哆嗦着嘴唇,无限哀伤地看着我,说:“姗姗,被毁容了。”

    我从他的瞳孔里看到同样无限哀伤的我自己,我想起那次喝了酒,李珊珊抱着我跳舞的时候,嘟嘟囔囔的说“我知道我要付出代价的,但是我觉得值得”,顷刻之中,我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紧紧地抱住宋远,任何语言的安慰在此时都是匮乏的,我想一个拥抱的力量也许强过一万句苍白的宽慰的话语。

    康婕在他身边坐下来,她也开始流泪,许至君呆呆地站在旁边,也忘记了言语。

    我的余光之中看见孔颜和周暮晨站在客厅里,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孔颜会出现在这里了,她毕竟还是李珊珊的姐姐。

    他们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我们,我没有去看他们的表情,到了这个时刻,我什么都不想计较了。

    我只祈祷那个躺在卧室里的女孩子,她以后的人生,再也不要有任何的波澜。

    孔颜忽然轻声说:“男人最大的幸福是肉 体有时可以和感情彻底分开,女人最大的不幸是肉 体有时可以和金钱联系起来。”

    在寂然无声的房间里,再轻的声音都显得尖锐和突兀,我们都将目光投向她,她脸上是一抹凄厉的笑。谁没有开口之前,我走上前,一个耳光扇到她的脸上。

    我清清楚楚地跟她说:“这个耳光不是为了姗姗,是为了我自己,几年前你扇我的,我现在还给你。”

    孔颜捂着脸,怔怔的看着我,周暮晨去拉她,她一把甩开他的手,指着我和康婕,忽然笑了。

    我知道她要说什么,就是那件成功离间了我跟康婕的往事,在这个时候,又成为了她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