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凤府女眷齐聚舒雅园给老太太请安。
沉鱼也由倚林倚月两个丫头伴着坐在侧座,茶水就摆在旁边桌上,她却肿着一只手,始终不敢端。
凤羽珩依偎在老太太脚边的软垫子上,伸手搭腕,正在给老太太诊脉。
每每这时,都是都太太觉得凤羽珩最有用的时候。家里有个孙女懂医理,总比养着客卿大夫强,省得再出之前子睿那档子事。
“祖母身体没有大碍。”掐了一会儿脉,凤羽珩放下手来宽慰老太太,“虽然上了秋,但今年祖母的腰腿护得很好,没见大病,气脉也均顺。”
老太太听了之后心里那个舒坦,一个劲儿地夸她:“还是我们阿珩最得力。”
凤羽珩却再开口告诫老太太:“但要注意胆火!祖母最近动气较多,于胆火无益。”
老太太无奈地叹了一声,动气较多?不多才怪。
坐在侧座下手边的韩氏翻了个小白眼,怪声怪气地开了口:“府里头的事儿一茬儿接着一茬儿,不动气才怪。”一边说一边剜了一眼沉鱼:“大小姐,您说是不是?”
沉鱼低着头,不想理她。
韩氏却不依不饶,又道:“特别是大小姐那双手,更让老太太跟着上火啊!唉,要我说,人哪,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来昏迷不醒那一套,搞不好到最后吃亏的就是自己。”
打从韩氏一开口,所有人就都觉得不舒服。从前的韩氏是千娇百媚的,现在的韩氏,却带着那么一点接近于凤羽珩的阴阳怪气。
沉鱼被她说得心底火气腾腾地往上窜,却又不得不死死压着,只是对于韩氏的话十分不认同:“我是真的病了,韩姨娘切莫混淆是非。”
“哟?”韩氏提高了嗓门,“我说什么是非了?我什么时候说大小姐装病了?”
“你……”沉鱼觉得现在的韩氏就是个泼妇,她不想跟泼妇再多废话。于是又再低下头,闭上了嘴。
韩氏看着沉鱼,冷声一笑,“手被扎成了那个样子,真不知道这能不能好起来。大小姐自小便擅长琴技,如今被扎废了一只手,那苦练多年的琴,只怕也弹不得了吧?”
沉鱼的心猛就一沉,忽地抬头问去:“你这是什么意思?”再看向凤羽珩,“我这手不能好了?”
凤羽珩翻了个白眼,“如果韩姨娘也是大夫,大姐姐就信了她吧。”
“行了。”老太太早听不下去韩氏怪腔怪调的话了,“这舒雅园要是容不下你,就滚回你的院子去。连身份都忘了,居然自称妾身都不会,我看你另有它图吧?”
韩氏再怎么大胆也不敢跟老太太对着干,别扭着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老太太却看着沉鱼的手,心底升起了一阵担心,不由得问凤羽珩:“你大姐姐的手……”
“祖母放心。”她给了个安慰的笑,“少则半月,多则一月,大姐姐的手就没事了。”
老太太这才松了口气,沉鱼听了也放下心来。
“沉鱼啊!”老太太道:“这次你突然发病,还真是多亏了阿珩,要没有她,只怕你到现在都没能醒过来呢,你可要好好谢谢你二妹妹。”
凤沉鱼恨得咬牙切齿,她想杀凤羽珩的心都有,怎么可能谢她?“还请祖母多为家里人考虑考虑,二妹妹毕竟才十二岁,纵是得姚老神医真传,也不过幼时几年。至于她所说的那波斯奇人,外头来的异类,不信才好,切莫过于依赖,以至于误了家里人的身子。”
她说这话时,因为隔应凤羽珩,也没什么好语气。老太太听了那个气啊——“你这是在教训我?那日你昏迷不醒,我与你父亲守了一夜,请了多少大夫来都医不醒你。我没办法了才去找你二妹妹,你也确实在她的医治下醒了过来。不知道感激也就罢了,怎的还能说出如此话来?真真是不知好歹!太不知好歹了!”
沉鱼一惊,立即意识到自己的话说重了,她恨凤羽珩不假,可如今与她说话的人是老太太,她怎么可以把脾气发在这个连父亲都要让着三分的祖母身上?
意识到这点,沉鱼赶紧起身,直往老太太面前就跪了下去:“请祖母恕罪!沉鱼才醒来没几日,脑子还不是很清楚,刚刚的话实在是胡言乱语啊!”再抬头,脸上挂了两串泪痕,那小模样要多招人疼就有多招人疼,老太太哪里还会继续埋怨她?
“快起来。”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身子刚好,不怪你。只是你二妹妹实在一片好心,你总要谢谢人家。”
凤沉鱼心中将老太太骂了一通,只道这老太婆真是活得太久脑子糊涂了,居然被个山里的野孩子哄得如此开心,还对她这般维护。
可老太太坚持,她也没有办法,只能憋着气,对着凤羽珩道:“如此,就多谢二妹妹了。”说话时,看都没有看凤羽珩一眼。
老太太也觉得沉鱼态度不好,就准备再说她两句,却在这时,有个丫头从外面进来,手里拿了一张白色的拜贴。
赵嬷嬷赶紧上前将贴子接了过来,与那丫头说了几句,这才转过头对老太太道:“是步府送来的丧贴。吏部尚书步大人大丧,咱们府上理当去人吊唁。”她一边说一边将贴子给老太太递过去。
老太太接过来,一边看一边道:“是该去的,当初沈氏治丧时,步家的大儿子也是来过的。”
凤羽珩听了,便在心里合计了一番。步家的大儿子,是叫……步白棋?当年她外祖父姚显就是在给步白棋治伤时得到了她出生的消息。
“要说步家那个大儿子啊,实在是个憨厚的老实人,咱们……”老太太的话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声音顿住,手也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就去看凤羽珩,只一眼,便又将目光收回。
凤羽珩觉得好笑,主动开口问去:“丧贴上可是有提到阿珩了?”
老太太颇有几分尴尬地点了点头,却将手里的丧贴往回缩了缩,“是啊,贴子里有邀请阿珩。”
“哈。”她没忍住笑出声儿来,“丧贴居然还点名?步家这是当喜事办呢!”一般只有喜贴才会特地点名让谁同去,丧贴却是以家族为单位邀请的。
老太太也觉得步家过份了,但她所认为的过份却不是丧贴点名一事,而是那贴子上居然明晃晃地写着:请凤家庶女凤羽珩前去步府给步尚书磕头谢罪。可这话她可不敢跟凤羽珩说,天知道这二孙女会有什么反应。更何况,步尚书的死跟她们家阿珩有啥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