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伴你一生,孩子,你你的人生终究还是要靠自己走完。 ”
封昭莲突然想起父王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那时他不懂,被制成药人后扭曲的心理让他不管听什么做什么都十分别扭,谁的话也听不进去,谁接近他都会遭到他的攻击,却只有云萧不被他排斥。很是有一段时日,他只跟云萧说话,只把云萧当亲人。
现在想想,父王说得对,没有人能够伴他一生,后面的路总是要靠自己走完。
可是……
封昭莲扯了扯嘴角,泛起一个苦涩的笑来。人怎么走下去呢?时刻保护他的云萧死了,把他当朋友甚至给了他一把枪防身的凤羽珩死了,那个大顺神仙一样的皇子玄天华也死了。好像这世上所有一切他还在乎的人,全部都死了。却唯独端木安国还活着!
封昭莲咬牙,一双手死死地抱着云萧已经没了气息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端木安国被卸下的那条手臂就静静地搁在他俩身边,承载着他们所有的仇恨。可惜,最终只是一条手臂,他们用尽全力,最终还是没能将那老贼的性命留下。
封昭莲不甘,却也知道这已经是自己能做到的极限。毕竟只有他跟云萧两个人,而他又不过是个累赘而已。如果不是为了救他,云萧一定可以将那端木老贼杀死,给母亲报仇的。可惜,现在一切都为时已晚。
他突然开始后悔,宾城东城门口遇到凤羽珩时,应该接受凤羽珩的建议,跟玄天华借些人跟在自己身边的。那是个聪明的丫头,纵是他插科打诨,纵是他打着来寻玄天华的旗号,那丫头依然能猜得出他此行目的。凤羽珩偷偷给了他一把枪,教会了他怎么用,告诉他遇到化解不了的危机时,用这东西保命。
可是他太笨了,长年的药人生涯让他的力气小得连女子都不如,更是一用大了力胳膊就会哆嗦。这是药物的后遗症,那些年的药水浸泡到底是废了他的一生,不男不女,不阴不阳,甚至连很多最基本的事情都做不了了。枪在他手,却打不中敌人的要害,白白浪费了那丫头的一番心意。
那个端木安国扔过来的东西封昭莲认得,凤羽珩的神机营里也有,叫做手榴弹。只是凤羽珩那里的手榴弹比端木安国扔出来的那支长得好看些,外形不太一样,但扔出去的感觉却是一样的。爆炸力太大,炸死了他的云萧,也炸毁了他想要杀死端木安国最后的希望。
“云萧啊云萧!”他轻开口,唤着这个陪了自己太多太多年的兄弟,“你可知道,刚刚我看到端木老贼了,他就从咱们身边跑过去,断了一条胳膊,一路淌着血。他跑过去时还踩了你一脚,我来不及推开,你疼不疼?云萧啊!你看到奶娘了吗?有没有看到我的父王母妃?云萧啊!跟他们说,咱们的深仇大恨报不成了,再也没有亲手杀死端木老贼的机会了。你走慢些,等等我……”他扯扯唇角,扯出了一股血来。
五脏突然绞痛,血脉控制不住地向上涌起。封昭莲抱着云萧的双臂没有力气了,渐渐地松了下来,就那么任由云萧的身体扣在自己的身上。他突然很想哭,可是却连哭都没有力气,不断上涌的血从嘴里汹涌地往外流,不多一会儿工夫就染红了一片土地。
“云萧啊!你终究没能救活我,这是多么伤悲的事。我终究还是辜负了你的这条性命,没能够活下来。不过,云萧,我不能好好的活,却能陪你一起死,一起去看奶娘,去看父王和母妃。云萧,你等等我。”
封昭莲的眼睛快要闭上了,头顶的那片天空越来越细,最终只剩下了一条浅浅的缝。
桐城知周田平到来的时候,就看到炸毁的东墙城下一角躺着两个罗列起来的人,正是那个姓封的家伙和他的护卫。田平匆匆上前,赶在封昭莲眼睛闭起的最后一刻问他说:“你答应我的事,可还做数?本官拼着跟那端木安国翻脸把你护在了知州府,可是你现在就要死了,我听说那位王妃也已经死了,那你曾答应我的事,是不是就没希望了?”
封昭莲的意识被重新唤醒,他看向田平,撑着最后一口气同对方说:“有希望,你放心,凤羽珩没那么容易死!你去找玄天冥,带着我们的尸体,他会让凤羽珩帮你的女儿看病的。田平,凤羽珩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大夫,也是这天底下最好心的人。你帮了我,她也会帮你的。田平——”他偏偏头,瞅了一眼端木安国留下的那条断臂,“你救我一场,我领你的情……”
终于,气脉断了,手榴弹爆炸的冲击力远非云萧想得那样简单,只凭一具身体的挡护根本无济于事,即便是隔着云萧,巨大的冲击依然震碎了封昭莲的五脏六腑,震断了他的心脉。
头顶一线天合了起来,封昭莲看到这世界最后的一眼,是云萧那张染了血的脸……
大顺终于占领了桐城,以一种没有喜悦的方式。
玄天冥骑在马上,看着这座让他充满憎恨的城池,双手微微地颤抖着。曾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很想把这座城真正的屠掉。比起那沦陷于疯狂的建城,他更加憎恨这座桐城,因为就是在这座桐城外头,他的妻子、他的哥哥生死不明。他杀尽了端木安国的十万亲兵,可却又让那老贼给跑了,一腔仇恨无处发泄,憋屈得简直比多年前他中下玄天夜的埋伏断了双腿还更甚。
田平就在这个时候带着封昭莲和云萧的尸体来到玄天冥的面前,这个大顺的九皇子、被人称为战神的御王殿下此刻在田平看来与阎王无异,在与端木安国的亲兵对抗时染了满脸满身的血,离着老远就能闻到那股子血腥气息。田平心有余悸,想着多亏自己在意识到那令桐城陷入轰炸之灾的缘头来自于端木安国时,就传令下去让所有驻守在宗隋的将士不要参与这场战斗,这才让他此刻站在玄天冥面前不至于太像个俘虏。
但再怎么不太像,严格来说也是俘虏的。因为他是桐城的知州,因为现在的桐城,已经被大顺军彻底占领。
慢慢地,桐城百姓也往这边聚集过来,一层又层地人群把他们围住,于是有人对田平大声地说:“田大人!咱们降了大顺吧!皇上居然信服那端木安国的话与大顺为敌,居然把那端木安国派到这边来作战,你看看那老贼都干了些什么?好好的桐城被他弄成了一片废墟,死了那么多人,那可都是宗隋人啊!他一个大顺的逆贼想要报仇,不去大顺报,跑到咱们宗隋来,偏偏咱们的皇帝还听他的,这样的宗隋还值得咱们的忠心吗?我们要的是以前的宗隋,不是现在的!”
“就是!早有传闻说现在的皇上并不是先帝所中意的,他的皇位是杀害父亲和兄弟篡来的,这种连父亲和兄弟都能杀害的人,怎么可能会爱民如子?这已经不是从前的宗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