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向随然

雷诺赶到的时候,我正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椅上。端木没有生命危险,刀口偏了。但是失血过多,血库储备不足,好在我们相同血型,便输了500cc给他。

 也许是一下子抽去太多血,我觉得整个人疲惫不堪,而且浑身发冷。“你怎么样?”他抓起我的手,一股暖意顺着他的手心传到我手上,慢慢渗入肌肤,血液,直达心脏。

 我微微转头,看着他,忽然觉得心里一片安宁。好舒适,好温暖,真想就这样靠在他肩头,不再醒来。我看了看四周,只有几个医护人员走来走去,可还是慢慢抽回手,大庭广众,我不想招摇。

 “你有没有受伤?”他焦急的问,眼睛盯着的我外套上已经干涸的血迹。“不是我的,”我摇摇头“我没有受伤,一点也没有,你放心。”“怎么会这样?”

 我知道他是问我为何会被人攻击,又为什么会被被端木所救,可是我该说什么?说自己长得太漂亮,所以惹人垂涎?还是说端木喜欢我已久,所以一直近身保护?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雷诺,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我知道,比我自己还紧张的就是他,可是,我让他担心了。

 “雷逝…”他垂了下眼睛,再看向我的时候,眼里溢漫了坚定“不要再去上班了。我们找别的工打,我很快就要毕业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看着他,点点头。

 “好。”我不能再让他担心。他也点点头,身体终于放松下来。晚上回去,我和他相拥而眠,雷诺的体温和身上淡淡的薄荷味让我觉得很安心。我还是没有告诉他今晚的真相,我只是说遇到了抢劫,端木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是,我知道他隐约猜测了什么,只是,他不说,我就当作不知道。

 所以他让我辞职,我毫不犹豫。因为我也害怕,我不能让雷诺担惊受怕,而且,我的安全的确是受到威胁了,我还不至于拿自己的安危去冒险。

 经历了那一场,身边有了雷诺,我忽然无比珍视起自己,我不是没人要的。所以从今以后,我不能再自私的只想到自己。不是!“睡不着吗?”头顶传来雷诺磁性的声音。“不是,只是,舍不得睡啊。”我说。

 不是甜言蜜语,而是我真的这么想。从未有一刻失望自己失眠,可是,此刻,我却由衷的希望今晚能失眠。

 感觉他从被窝中抽出手来,放在我脑袋上方,搂住了我的肩膀,我顺势枕上去,连埋进他劲窝。屋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睡吧,我一直在这里。”他微微侧头,吻了一下我的额头。这个吻,完全不关情色,只是一个普通的晚安吻。

 “嗯。”我低低应了一声。雷诺…“你觉得怎么样?”我拎着一袋水果,去医院探望端木。他醒的很快,第二天,他就已经可以神色自如的跟我说话了。我不禁怀疑那么多血难道是假的?但看他苍白的脸色又不像。他微微颔首“还好。”

 我知道,一般人说“还好”都是不太好的意思,可是,刀口在他身上,我又无法替他痛。“快圣诞节了,”他躺在床上,挂着点滴。

 “有没安排?”“圣诞节?”我从来不觉得圣诞是个节日,我又不信耶稣基督,过什么圣诞?“没有。”“那可惜了…”他扬起嘴角,勉强的笑了一下,我知道,他一笑,就会扯到伤口,所以只能尽量面无表情。

 “吃苹果吗?”我不想继续这样没有任何意义的话题,扬了扬手里的苹果。自然,我也不会去提他为什么这么巧出现在那,或者他为什么要帮我挡那一刀。

 这样的问题一问,只会徒增困扰。更何况,一切已经发生,关键的只是他赶紧好起来。不然,这“愧疚”感也不知道要跟到我何时。“好。”他略微点了一下头。我找出水果刀,可是我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下手“给我吧。”

 手里的东西都被他接了过去。之间一根苹果皮慢慢在他手中滑下,长长一条,薄而透明。剩下完整的苹果,闪着水润光泽。

 “给你。”他向我伸出手,我愣愣的接过,咬了一口,甜!甘美的汁水滑过喉咙,让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可是…我好像吃了他的苹果“你…”我眨眨眼,忽觉尴尬。

 “你吃吧。”他笑,仍然只是淡淡的弯弯嘴角。那笑容,虚弱中透着一种凄凉,为何,我会觉得有些难过?是因为他替我挨了这一刀吗?“咚咚”的敲门声响起,进来的是两个警察“端木先生,我们想关于昨天的情况向您做一下例行询问。”

 “好。”从医院出来,天已经黑了,我裹了裹外套,习惯性的缩缩脖子,我和端木都选择了隐瞒,说这是一起抢劫事件。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撒这样的谎,是因为知道即使说了也不会有任何作用,只会给自己增加麻烦?是吧,没有效果的事,做了等于白做,不如省些力气。我搭了公车,去“梦之烟花”我去辞工。

 “真的不做了?”更衣室里,阿杰问我。“嗯。”我点头,我没有告诉他昨天的事,只是说找到了更合适的工作。“那好吧,今天就不做了?”

 “嗯。”“你个小没良心的,好歹也要让我找到人替你啊!”阿杰在哪里挥着拳头,大呼小叫。我站起身,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拥抱了他一下“谢谢你,阿杰。”

 “切,少完这套!”他嘴上这么说,可是我很明显的看到他的耳朵红了。阿杰,谢谢你!我回头看看身后黑漆漆的大厦,这里,我不过只呆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可是,却是说不出的一种感觉,我人生的第一份薪水,就是这里给的。

 它记录了我以前很多没有做过的事,从未体会过的感受。这里,是我一个新的转折。我没有办法对这里完全没有留恋。可是,很多事情,身不由己。樊家意啊樊家意。你何时体会过“身不由己”

 ?短短几月,就把别人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经历体会统统明白了,这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阴霾了一个多星期的天终于放晴了。碧空如洗,清朗一片。看的人身心舒畅。我早早的起了床,站在那个小小的院子里,伸伸懒腰,甩甩胳膊。

 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好舒服,12月的天,已经需要穿冬衣了。我打扫了屋子,顺势把床单被套,还有积攒了好几天的衣服都给洗了。雷诺最不喜欢看到我洗衣服,他说手会毛躁,而且,水太凉,他没有空洗,便常把衣服带去学校洗衣房洗。

 我不屑一顾,男人的手不是就该粗糙些么。况且,学校的洗衣房是要钱的。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双手,依旧白皙得几乎透明,但不知道是家事做多了,还是冬天气候干燥,皮肤的质感的确是没有以前好了,摸上去毛毛的,指根处,都有了明显的薄茧。

 我忽然想起,曾经有人说,我这双手只该拿粉刷,可是,现在不是什么都要拿?还必须稳稳拿住,一点也不能松手。

 我希望这双手,坚实有力!能保护自己在意的人,至少也要让自己不再让别人担心。我把最后一件衣服晾好,看了看时间,还早。我回屋穿上外套,我得去找工作。

 雷诺这段时间忙得根本没有空打工,虽然离交学费的日子还远,可是,不未雨绸缪可不行。我坐上驶向市区的公车,心里盘算着,就在街上吃点东西,若是顺利的话,下午还可以去看端木。

 市区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开辟成了步行街,只允许行人通过,车辆一概免入。下了车才注意到街头人潮涌动,今天好像不是周末吧,我心里纳闷,雷诺今天在上课啊。

 我慢慢踱步,两边是繁华的商场,进进出出的人群,好不热闹,我侧头看去,忽然眼前一亮!

 心里一个念头冒起,真的是要圣诞节了…眼前出现的景象,是商场的橱窗,大红色的背景,白色的雪,一辆麋鹿拖着的雪橇车,上面的是圣诞标志--背着一大袋礼物的圣诞老人。

 周围还散落着精美包装的圣诞礼物。其实,那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橱窗,而我也从未觉得圣诞是个节日。但是,现在不同了,这个,应该是我和雷诺第一个节日吧…雷诺…该送他什么礼物呢?这个问题好像很棘手。

 花钱随心所欲的日子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我,对钱计较得很,不然怎么办,难道把嘴一张,往街上一站,喝西北风吗?唉,我也越来越市侩了。但我却觉得这是个好现象,我离雷诺的生活又近了。

 我一直努力在融入,现在,不是很好?我收回视线,心里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出来的初衷,我是来找工作的!我继续往前走,却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大群人围着,那里是一个广场,平素挺冷清的,但今天是什么热闹的事?

 我有些好奇,慢慢走了过去,看到活动条幅,明白了,是一家影楼圣诞节搞活动。还搭了个T型台,许多模特在展示最新款婚纱。我站在外围,嘈杂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回旋,我忽感烦躁。

 不知台上的模特的造型师是谁,礼服和发式根本不搭!我看了几眼转身离开,这是我所喜欢的东西,我实在没有勇气看下去。好糟糕。是的,我唯一的爱好,兴趣,特长,就是化妆。以前姐姐若是参加什么活动,宴会,我就是专署造型师。若是没有这场意外,姐姐婚礼的造型,也一定是我。

 走着走着,眼角忽然拐到什么…我猛地转头,一张放大的婚纱照印入我眼帘,我定神看去,是姐姐!是姐姐的婚纱照,和他!我忽然定住了,看着那张被挂在橱窗拿来做宣传的照片久久不能移动步子。

 姐姐,穿着白色婚纱,笑得很美,很甜,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幸福…姐姐,嫁给他,真的是这么幸福吗?傻瓜!嫁给自己爱的人怎么会不幸福!

 我心里又把自己骂了一遍。可是,他曾经说的爱我,是假的吗?难道,一个人真的有可能同时爱上两个人?或许,是这样的吧。他是真的爱我,也是真心要娶姐姐。

 我又一次坚定自己没有回去是对的,不然,我夹在他们中间,算什么?只是我并不能理解。一个人的心可以平均分成两份吗?“先生,请进来看看。我们圣诞搞活动,现在预定就有折扣的。”店堂里有人推门出来,看着我说。

 “不必,谢谢。”我被她的话拉回神,我站在这里做什么?“没关系,进来坐坐好了。”女孩对我笑,笑容甜美,眼神清亮。我突发其想“你们这里招化妆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