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故人戏(番外结局)

作者:墨宝非宝



    “我倒不怕多写几份,”傅侗文心下松快了,“只怕证婚人要多签几个名字。你也晓得庆项那张嘴是惹不起的,你让他多签几次,他能拿这件事说你一辈子,”他看门口,“是不是?我们的证婚人?”

    “诶,这时候我最好说话,”倚靠在门边上的谭庆项,丝毫没有偷听的愧疚,反而大大方方给沈奚支招说,“你让他多写几张,傅三的字也是有名的,只是没人求得起。婚书不是一式两份吗?多给我证婚人一张,我以后落魄了,也能叫个好价。”

    “三爷,万安给你们研墨。”万安挽起自个的衣袖,开始干活。

    沈奚根本没留意,谭庆项、万安和培德是何时上来的。

    但看他们的笑意,该是听到不少。

    傅侗文把她揽到身旁:“挑你最喜欢的。”

    沈奚翻来看去,最后把两份的□□燕抽出,望一眼他,好似拿不准主意,还想要他一个点头。“就这个,”他说,亲自铺在桌上,“你再挑下去,我就准备去买红纸写了。”

    他高兴时就喜欢逗她,一句跟着一句。

    沈奚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搅着自己的手指,凝眸,看他落笔:

    沈宛央,傅侗文

    竟然是先她的名字……这是入赘的规矩吧?她不确定地看他。傅侗文没觉任何不妥,继续写:签订终身,缔结白头之约。

    她简直心跳都停了,屋里的钟摆也好似停了。

    墨黑的毛笔尖,悬在婚书上,他忽然问:“还想写什么?”

    没有调侃,没有逗趣,难得一本正经征询她的意见。

    傅侗文作势把毛笔给她,沈奚轻推回去,小声说:“我的字和你差远了。”

    十一岁后都没用过毛笔,如何能写。

    “你再想想,还是要想出一句,这婚书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他说。

    这是为难她。她的古文学也没他好啊。

    沈奚踌躇着,旁观的谭庆项笑着说:“你们两个的婚书,你怕什么啊?”

    “我古文学不好。”她坦白。

    “我才不好呢,小时候学得勉强,后来出国留洋回来,全靠跟着侗文学说话,在琉璃厂旧书摊上找书看学句子。”谭庆项安慰她。

    她也差不多,没机会学。

    沈奚想了会儿,掂量着,询问他:“山河无恙,这句好吗?”

    这是他的心愿,写在婚书上是个纪念。

    傅侗文曲指,敲着她的前额说:“好。”

    于是他落笔,正文收尾,是写的:

    愿使,山河无恙,百年永偕。

    他在写完这一份后,偏过头,对着她笑:“写得好吗?”

    沈奚难见的忸怩,轻“嗯”了声,看他笑得仿佛是金榜题名日,洞房花烛夜……若在桌旁摆上两根红烛,就只差掀盖头,鸳床同梦了。

    傅侗文拿起相同的空白婚书,照抄了一份。

    他先落自己的名字,轮到沈奚,她紧张地攥着笔杆,手心生生逼出了汗,仔仔细细写了沈宛央,这个陌生的名字是父母所赐,她十余年没用过它落款。

    “这回真是三少奶奶了。”他耳语。

    他随后将笔递给谭庆项:“证婚人来。”

    “可算轮到我了,”谭庆项接过毛笔,挥毫泼墨的架势,沾了墨说,“沈奚你别怕,我虽古文学不好,可这名字还是认真练过的。”

    谭庆项笑吟吟写完。

    “万安,你来。”

    “啊?”在一旁偷偷抹眼泪的万安犯了傻,“来什么,三爷?要拿出去装裱吗?”

    “证婚人两个,你来做另一个。”

    “使不得,三爷,这可使不得。”

    “三爷说可以,你就照办。”傅侗文拉起他的右手,毛笔塞给他。

    万安猜想傅侗文是在拿自己逗乐,可当他把空着的那个位置指出来,还亲自将两份婚书摊到他面前,像个书童似的伺候着,磨了墨,才发现傅侗文在当真。他抖着手,低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在布鞋上,从小跟着傅侗文,他晓得,三爷对自己人是极重情义的……对他好的,他加倍还回去,可毕竟是少爷的婚书,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小厮落笔。

    哭了会,傅侗文实在等不及,威胁着催促说:“三爷能让沈小姐点头,很是不容易,你若要再耽搁,沈小姐不耐烦了,到时——”

    “沈小姐,你可不能反悔啊,”万安手背抹眼泪,急吼吼着说,“三爷对你的真心,我们全看在眼里,三爷可受不起您再走了。”

    沈奚哑口无言,埋怨地用手肘撞他的腰,掏出手帕给万安擦眼泪:“你给证了婚,我就不走了,谭先生是没这个面子的。”

    “你瞧你这没良心的。”谭庆项笑起来。

    万安的字是打小和傅侗文学的,并不差,可还是担心自己错写,在一旁的报纸上练了几遍,郑重其事地把傅万安落在最后的证婚人位置。

    培德不晓得这是什么,以为每个人都要在上边签名字,正等着轮到她,还特地把自己的长发挽到脑后,稳稳地扎了一个圆髻,结果发现傅侗文已经拿了婚书去风干。等谭庆项给她德语解释这是婚书时,她惊呼一声,双手捂住口,立刻抓着沈奚的手,不断去亲吻她的左右脸颊。沈奚在培德的热情里,回吻她的面颊:“谢谢。”

    傅侗文让谭庆项去打电话,请他们在上海的几个朋友来,准备今晚的家宴。

    在大家的欢声笑语里,六小姐上楼,被告知今夜是傅侗文和沈奚的喜宴,傅清和憔悴的双眼闪现出了喜悦的光,她快步上前,忽然就握住了沈奚的双手,眼泪涌出来:“嫂子。”

    话哽了许久,她再拉住傅侗文的手:“三哥,恭喜你。”

    “是该恭喜的,”傅侗文笑道,“你三哥总算是有家室了。”

    傅清和盯着沈奚的脸,百感交集,当年沈奚嫁到傅家,只有她一个人悄悄去看这位“嫂子”,也因为是听说了关于那桩亲事的市井传闻。那时她听母亲闲聊,小小年纪懂得不多,只猜想沈奚是红颜祸水,会害了家中最风流的三哥。

    昨夜他们在说,是沈奚救了五哥,又看出三哥对她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