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我是十九岁就可开门授业的昆山天才,我是风流成性众昆山弟子眼中荒唐的小师叔离凤。至于那个久远的身份,没人提起,没人知道,随着时光的流逝,我似乎也淡忘了,忘记了我素未谋面的母妃,忘记了我那痴情却无可奈何的父君,忘记了我完全可成为一国太子。我只不过是个普通人,只不过资质稍微好了一些相貌稍微好了一些,仅此而已。
父君给我起名莫离凤,希望不要凤凰相离。父君之所以痛悔终生,只不过是参不透这世间情爱,可若我能参透,便也不存在担心会相离了吧。所以我十五岁跟随师尊下山第一件事就是去青楼,温香软玉在怀自是无限逍遥。但这样的滋味我很快便腻了,每当我抱着像蛇一样缠在我身上的女人的时候我总在思索,父君和母妃也是这样的么?那这样的感情又有何令人不舍的?我参不透。我跟不同的女子调笑,看她们对着我露出痴迷的表情,然后在心里冷笑。参不透又怎样,女子不过如此。我的臭名声很快就从昆山传到了江湖上,人人皆知昆山有个容颜绝世的浪荡弟子离凤,人人对我退避三舍。即使我早已可以开门授业,却无人愿意拜在我门下。无妨,这些我都不在乎。看着那些想看我又不敢看的女子,我心底就一阵厌恶,说到底不过是贪图我这皮囊罢了。我一个人搬去了碧螺坞,一住就是好几年。
我逐渐年长,又或许是独居的缘故,性子变得冷清起来。虽然人前我还是那副浪荡样子,但我实在不喜欢自己这个死不死活不活的样子。很不喜欢。
萧陌跟我从小一起长大,我来昆山没几年他就来了。我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知道他绝对不简单,他身上有那种隐藏起来的霸气。果然,他学什么很快,天资聪颖,几乎与我不分轩轾。成年之后他更是频繁下山,我隐隐的知道些什么,但那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有一天他差灵至带回来一个女子,安置在后山桃花师兄一所废弃的院落里。那所院子的桃花开得最好,我在树下私藏了不少酒。那一晚我又梦见宫中的父君,只不过想挖些酒来喝,却惊动了那女子,一转身被她看了个突然,眼底的情绪来不及收回,就这样暴露在她眼前。我已许久不曾梦见父君不曾伤怀,唯今晚一次却独独被她撞见,这是否就是宿命?
她叫姚青青,是个很美貌的女子,只不过是一块未雕琢的璞玉,像个假小子咋咋呼呼的。她知道我是谁却不怕我,甚至直接就着我的酒杯喝酒,她说的话让我又好笑又惊奇,世间怎会生得这样一个女子?她说,我姚青青最喜欢的就是不正经的人,最怕的啊,就是那天天板着个脸的正经人,人生苦短,做什么那么刻意追求一丝不苟的?倒不如率性而为,也不负来这世上走一遭了。我想更深的了解这个女子,就擅自收她为徒。即使知道她身带姜国皇室信物,很可能就是十五年前姜国为躲避宫室纷争偷偷被运出宫的小公主,我也不管了。
她给我做烤鸡翅,这成了我最爱的食物,虽然教会我以后就再也没做过;她给我洗衣服,说就算是师徒白吃白喝也不好意思,虽然跟我混熟了以后就再也没洗过。我们每天一起练功,插诨打科,我居然有了一种如果就这样跟她一起生活一辈子也不错的念头。这让我害怕,我怕走父君的老路。她被萧陌骗走,我前所未有的心慌,就像心头血生生分离一般。我为了寻回她,动用了外公的人,那些人是外公留给我的,原先是我一辈子都不会用的。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是逃不过宿命的。注定逃不过,她姚青青,注定是我的劫数。
青青是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子,我开始日日夜夜的担心守不住她。越深爱,就越怕失去。每每她跟萧陌在一起我就嫉妒的要发疯,可又能怎样,我是她的师父啊。即使我不在乎,那么她在乎么?昆山的人,江湖上的人,又会怎样看呢?我就算是是下到黄泉,也绝不会让她受伤害。可我还是伤了她,我看见她脖颈的吻痕,清晰的听见自己胸腔传来轰隆轰隆的声音,我惊愕又气愤又悲伤,居然说了那样的话。事后我再追出去,追到的,不过是一缕香魂。
紫晴告诉我她摔下了断魂崖,我不信,我的青青这么聪明,她学会了我的凤舞九天,就算是万丈深渊也摔不死人,怎么可能死掉?可为什么我的泪水止不住呢,我像是一天之内流光了我所有的眼泪,灵魂随着风飘向崖底,可那一抹青色的身影,再也不会出现,对我笑,喊我师父。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我终究,还是走了父君的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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