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品温如言

作者:书海沧生

    思莞和思尔回到温家时,阿衡已经睡着。

    她以为自己会失眠,结果,那一天,是她来到温家,睡得最安稳的一觉。没有做梦,没有烦恼,没有恐惧。

    大概是平安夜的作用,平平安安。

    被神抛弃了的孩子,在平安夜,也依旧会得到自己的救赎。

    清晨时,她起来得最早,下了楼,张嫂依旧在辛勤地做早餐,厨房里很温暖,飘来阵阵白粥的甜香。

    阿衡吸了一口香气,耳畔传来张嫂哼着沙家浜的熟悉调子。

    她笑了,看来思尔也随着思莞回来了。要不然,张嫂不会这么高兴。

    门铃叮叮地响了起来。

    张嫂一进入厨房,基本上属于非诚勿扰的状态,自是不会听到门铃声。

    阿衡小跑着去开门。

    是邮递员。

    有人寄来贺卡,收件人是——云衡。

    再简朴不过的卡片,粗糙的纸质,粗糙的印刷。

    小镇的风格,温馨得可怕。

    一行字,娟秀乖巧。一笔一划,干净仔细。

    在在的字,是她手把手地教出来的,青出于蓝。

    “姐,我恨你。”

    她的手颤抖了。

    “可是,抵不过想念。”

    她念在唇齿之间,笑得眼泪流了出来。

    这么巧,千山万水,卡片在圣诞节送到了她的手中。

    上面却印着——“新年快乐”

    应了谁的景,又应了谁的心情。

    她的在在,和她一般土气,一般傻,不晓得洋节日,却估摸着时间,在很久以前寄出,期冀着99年开始之前,那个固执地被他写作“云衡”的姐姐能收到他的新年祝福。

    一张卡片,乌水至b市,经历了多少风尘细雨,大雪云梦,才成这般珍贵。

    有个少年,缠绵病榻,惦记着他的阿姐,流着眼泪,恨却终究败给了思念。

    她离开了他,连再见都没有说。

    这般痛,不必言语,在重逢之前,终是死结。

    思莞拉着思尔的手,走下楼时,阿衡正在吃早饭,低着头,沉默的样子。

    他的心中有些难受,不晓得说什么。

    “阿衡。”思尔小声略带怯怯地开了口。

    她在刻意讨好阿衡。思莞心疼思尔,嘴角有些苦涩。

    阿衡抬起头,看着那个女孩白皙小巧的面庞,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思尔,吃早饭。”

    思莞松了一口气。

    “思莞,也吃。”阿衡弯了弯眉,面色沉静温和。

    思莞想起自己在教堂说过的话,当时头脑发热,为了安抚思尔,但却在潜意识中伤害了阿衡。万幸,她听不到。

    只是,回来时,书桌上削好的苹果,让他措手不及,益发愧疚。

    “阿衡,昨天的苹果,我吃了。”思莞脱口而出。

    阿衡笑了,点点头。拿起身后的书包,轻轻开口——“我今天,值日,先走。”

    思莞想说些什么,嘴张了又合,生出了无力感。

    他一直辨不清当时的自己看到阿衡独自一人背着书包时,自己心中的感觉,多年以后,他结了婚,生了一对双胞胎,两个孩子总爱掐架,伤着谁,疼着谁,谁赢了,谁输了,他都心疼老半天,这感觉对妻子说了,妻子不以为然——手心手背都是肉,能不难受吗?

    一语点醒梦中人。

    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是,尔尔永远在他的手心,温软呵护,阿衡却总在手背,坚强得不得了,他常常会忽略,可受了伤,又心疼。

    他无力把她捧在手心,却又总是无心伤害了她,疼了自己。

    十六七岁,那么年轻,错了什么,谁还记得。

    可若有了对比的极大的反差,便再难忘记。

    对阿衡的好,阿衡心心念念,他却早已不记得,对阿衡的坏,阿衡淡忘抛却,他却因为言希的反衬而刻骨铭心。

    而,言希和阿衡的交点,便是在99年的年初。

    这一生,从此纠缠,分分合合,几度让人触了心中的软骨,流泪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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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一的下学期,阿衡转来的头一次的期末考,一鸣惊人,拿了年级第三,班级第二。

    在西林考了年极前三是什么概念,傻子都知道,b大没跑的。

    至于思莞,照常的年纪第五,从高一到高二,挪都没挪过位置。

    当然,温家全家,都被阿衡的好成绩吓了一跳,不过,终究欢喜。

    家中有个这么争气的孩子,谁不高兴?况且还是之前基本上被盖了“劈材”印章的傻孩子。

    温老合不拢嘴,逢人就夸,发语词我们家阿衡,看着孙女,怎么看怎么顺眼。

    温妈妈,也会在寒假,带着阿衡,转转b市,买些零食衣服,算是奖励。

    思莞虽然惊讶,但是想到阿衡平时学习用功的样子,也就明白了。

    思尔自圣诞节,一直都住在温家,温老一直含含糊糊,没有表态,温妈妈和思莞乐得装糊涂。

    只是,阿衡有些尴尬。她的房间本就是思尔的,思尔回来了,她是搬还是不搬?

    思尔从小,身体底子就差,睡在临时收拾好的客房,没多久,就因为室内空气湿度不够好,暖气强度差了些,生了病。

    送医院打了几针,回来之前,医生嘱咐要静养。

    而后,思莞在阿衡房间外转悠了将近半个小时。

    阿衡一早知道门外有人,听着脚步声更确定是思莞,等了许久,也没到他敲门,便开了门。

    思莞止了脚步,轻咳一声,走到阿衡面前。

    “阿衡,你住在这个房间,还习惯吗?”少年小心着措辞,不经意的样子,眉却蹙成一团。

    “房间,太大,不习惯。”阿衡微笑,摇了摇头。

    “那,给你换个小点的房间,成吗?”思莞舔了舔干燥的唇皮,他的声音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