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握到陆景言手腕的那一刻,苏清就感觉到了她在发烫,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很容易引起发烧,难怪今天一进门就见她气色不好。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苏清竟能将陆景言横抱而起,她呼吸的灼热在耳边熨烫而来,苏清心里闪过一阵悸动,鼻间传来淡淡的清香,那像与生俱来的香气,透着陆景言的优雅和寡淡,却是令人着迷。
苏清向来抵触跟人走近,可靠近陆景言的这一刻,她心中竟涌现了从未有过的踏实。
没有时间去感受太多,她抱着陆景言往卧室走去,走到门口犹豫了片刻,规定不能进卧室。可现在火烧眉毛,哪里能顾及这么多。
她直接将陆景言抱到床上,探手而去,体温不低,不知温度计和药箱在哪里。苏清四处张望,这才发现卧室里只有一张床和衣柜,除了飘窗放着几本书,一眼望去,偌大的卧室,什么都没有,连她自己的照片,都不曾见到一张,洁净素雅。
药会放哪里呢?她突发肠胃炎家庭医生一定开药了,虽然不礼貌,苏清也只能自己找了。打开橱柜,没有,床头柜,也没有。
只是蹲在床头抽屉旁时,苏清无意瞥见床底有一个红色的箱子,难道是药箱?她小心翼翼地抽出,打开一看,满满一盒各种各样的药分类而装。
胃药用的国产,苏清一眼认得出,其他药都是外文,她随便拿起两瓶,好奇地用手机拍下。在放置胃药的隔层里还放着一盒不起眼的药,苏清的眼神定格在了那盒子上。
避孕药…
她的心咯噔一下,莫名开始失落,只是那么短暂的功夫,心,有种失重感。她迅速调整好自己,把药箱放回原位,将退烧药找出,此时的陆景言已经开始发寒,蜷缩在被子里发抖。
“陆老师,陆老师你醒醒~”苏清试图唤醒她吃药,可怎么都叫不醒。
怎么办呢?这样模模糊糊的也没法吃药,她只能先给陆景言进行物理降温。苏清不断地来来回回换毛巾,不停地唤陆景言名字,她再不醒,苏清只能打电话给南嘉。
毕竟陆景言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天气渐黑,窗外的风透着一丝凉意,苏清关紧窗户,拉上窗帘,将床头灯调至昏暗不刺目的亮度。
她望着陆景言,心情复杂。“你说你光芒万丈又怎样,活得这么累。”她站在床边,喃喃自语,陆景言翻了个身,胳膊伸了出来,隐约的伤口再次出现。
苏清卷起她的衣袖,两条长约15公分的伤口从手肘划至手腕上方,细细长长的疤痕已呈褐红色,正在愈合结痂。
仿佛有把锋利的刀片,从她的心头割过,两条伤疤直戳她的心脏,是不舍更有种感同身受的无奈。小时候她曾做过伤害自己的事,因为被欺负,为了反击自伤,才得到院长的注意和怜悯,随后才有了被助养的机会。
谁说孤儿院的孩子简单呢,健康的孩子都明白被助养或领养是唯一的出路,七八岁早已过了天真的年岁。而苏清比一般的孩子更早一些明白这个道理。
自伤很疼,比任何意外都来得痛。苏清捧着那条受伤的手臂望着许久,最后还是轻轻放了回去。
她望着陆景言,发呆出神,思绪神游太虚,眉头几乎打成一道结,直到发现陆景言双眸微微展开,她才松下一口气,“你醒了?快把药吃了。”
她忙把药送到陆景言嘴边,以为要被批评擅自进卧室,或是被拒绝,可陆景言竟然乖乖张开嘴,让她投喂。
“你必须吃退烧药,还有哪里不舒服没有?我给你叫医生或是…要不我去请云总来?”苏清忽然想到云舒也能来照料她,毕竟陆景言这样的身份太容易掀起波澜。
她望着苏清,眸间泛着从未有过的柔光,不知是否虚弱原因,陆景言的眼神变得迷离。
“我没事,予诺~”说完这句话,她竟微微一笑,转了个身继续睡去。苏清怔住,心像被什么扎了一下,她对着自己叫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她怎么会把自己当成那个予诺…一定是心里思及过深的人,才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幻觉。
没人希望被别人当成替身,即便只是一时错觉,苏清更加如此。她撮了撮额头,深呼吸了几口,将那莫名的失落情绪,呼之而出。
守了一个小时,温度终于退了下去,苏清这才离开房间。
深秋的夜晚来得早,夜幕低垂时,阳台可俯瞰万家灯火的霓虹。苏清站在阳台,决定今晚不走了,发烧容易反复,今夜她就守着陆景言,直到她没事。
百无聊赖时,她翻出手机里药的照片,在网上搜索名字,她大概能猜到那几瓶可能是什么药,可还是抱着丝丝希望不是自己猜想的那样。
检索结果没有如她所愿,那两瓶药是抑制焦虑症专用药。苏清心中一紧,她担心陆景言不仅仅是焦虑那么简单。
都说明星得抑郁症很常见,可苏清没有想到陆景言会在其中,并且看起来很严重。她庆幸自己选择了这个方式靠近陆景言,没有唐突地寻求合作。
这些年她用了多少力气才能若无其事地在镜头前露出笑意,她终于明白了,陆景言不愿意接触人群的原因,这个病,到底缠绕她多久了。
想到此,苏清打了一通电话出去。
“喂~呵欠~”电话那头传来顾蔚然的慵懒声,听起来十分困倦。
“怎么?在加班?”
“老娘的美容觉被那狐狸精搅乱好几天了,第一次竞标不表态,非要二次提报,就给我们一周时间,必须完全区格一轮提报的方案,你说她是不是变态,哦不,她一定是故意为难我。”提到云舒,顾蔚然的嘴就像机关枪一般叨不停。
“不至于吧,人家刚调过来,新官上任三把火,当然要谨慎对待了,尤其你们这种吃回扣这么厉害的行业,上头可都看着呢。”
“诶?我说你到底哪头的?”
“我啊,我站美女那头,自然是你喽。”苏清笑笑,想起云舒便觉得心情悦然,总觉得顾蔚然一直带着一种偏见在看她。
“切,你肯定不爱我了,说吧,打电话想干嘛。”顾蔚然了解苏清,这么晚电话肯定有事。
“~是有件事,我记得你大学里在学姐的心理诊疗室兼职过?那学姐应该很厉害吧?能不能引荐我认识认识?”
“可以啊,你别告诉我陆景言心理有问题?”
不得不说顾蔚然因为职业病,嗅觉十分敏锐,可是什么叫有问题?这话苏清听着不乐意了,她刚想回嘴,忽然听见一声尖叫,没来得及“怼”回顾蔚然,就挂了电话,冲卧室奔去。
这一声惊呼,差点让苏清吓破胆,她推门而入,陆景言整个人躲在被子里面,瑟瑟发抖。她上前拉扯被褥,叫唤道:“陆老师,陆老师,怎么了?”
苏清用了很大力气才拉下被子,陆景言头发凌乱,双手紧紧捂住耳朵,惊慌失措地叫道:“有人,房间有人!有人在说话!”
“没有,没有人,是我,只有我,你看清楚,是我。”苏清试图唤醒她,这不像梦魇,也不像烧迷糊的症状,却是好似看到了什么惊恐万分的东西,陆景言双目紧闭,苏清试图拉开她的手。
她却一把紧紧抓住苏清手臂,仿佛找到一根救命稻草,只是过于紧张,指甲掐进了苏清肉里,她不避不让,忍痛让陆景言揪住自己,抚慰道:“没事,没事的,你做噩梦了。”
陆景言的注意力被苏清拉回,她好似认出了眼前之人,陡然松开手,忽然的抽离让两人都有些尴尬,陆景言没有力气再说什么,只是表情僵硬了片刻,便背过身去。
转身的刹那,她看到了苏清被掐红的手臂。
“你再睡会吧~”苏清不气不恼,声音轻柔,仿佛能挤出水来,这语气似曾相识,陆景言眉头紧蹙,静默不语。
苏清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心思飞到了九霄云外。
陆景言怎么会这么严重,没有去看医生吗?会不会跟十年前的惨剧有关?
苏清抱着靠枕,盘踞在沙发,一直在想这些问题。她担心陆景言怕黑,特地开着灯,蹲守在客厅。
她没什么睡意,随后也没有再听见陆景言的惊呼,苏清闲得无聊,便从包里拿出了每天随身携带的宝贝——《谎言》剧本手写稿。
她有个习惯,零零散散构思总是先手写,有思路以后再去电脑上打字,但这部《谎言》,因为写的时候想着陆景言,她从头到尾都是手写,发出去官方合作邀请都是电子稿。这本唯一的手稿,她想留给陆景言。
《谎言》的剧本扣人心弦,情感演绎真挚,苏清不管看多少次都会被触动,或许是心里缺失一份爱,或许是渴望的东西无法得到,才把所有的情感和情绪都安放在了剧本内。
再好看的剧本也抵不住瞌睡虫的侵袭,不知何时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凌晨三点,陆景言醒了,她感到外面有光亮,走到了客厅。苏清歪着头睡着了,脸上盖着一本手写稿,走近一看,稿子封面上写着:To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