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言抵触地想要避开,苏清步步紧跟。
她本没有去注意颜色有多鲜红,可苏清一提醒,心脏处开始痉挛,脑海开始浮现乱八七糟的血腥场面。
“陆老师~”
“你够了没有?”陆景言停下脚步,已有怒意,她甚至没有回头看苏清。
“可可那么漂亮,如果她喜欢穿红色衣服,你是打算不让她穿?”苏清拉住她衣角,缓步挪到她跟前,“如果她不慎摔伤了,流了血,你是不是也不管她。”
陆景言沉默了,她无言以对,无法回答。只是双手握拳,局促难安。习惯了逃避,她不知如何面对,一直缩在壳里,不愿意去克服内心阴影。
可是,苏清说得何尝不对。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也不必为我做这些。”她习惯性拒绝,也不知如何面对别人的靠近,只是想把此刻的苏清推出去。
“哦,原来你这么讨厌我,也不想看到我,好吧…”苏清长舒一口气,“做人最失败的就是我了。”她失落地转过头,唉声叹气,生怕别人听不见她的惆怅。
她竟不来拉住自己,以退为进,欲擒故纵固然对这些老干部一点用处都没有…苏清只得去找谢婉铭这座大山。
陆景言坐在树下长凳,身影与树影交织在一起,余光还能看见苏清那抹红色,她抬头,眼神还没聚焦就逃开了。
面对就那么难吗?陆景言双目紧闭,试图去想血的颜色,可只要脑海画面出现,她就会头晕目眩,恶心想吐。
陆景言独处时,一般人不敢打扰,她不喜欢跟人交涉,除了拍戏很难从她脸上看到其他表情。
“景言,吃饭了!”不远处传来谢婉铭声音,把陆景言从游离的思绪中唤醒,她抬眸,苏清正背对着她,在跟别的演员寒暄。
“来了,谢老师。”
剧组分餐,主演和导演在一桌,其他工作人员,苏清被安排在导演旁边,吃的定制餐。因为剧作简单,成本不高,在餐食上,苏清没有不吝成本,吃的都是高级快餐配置。
“苏总今天这身红,是要寓意咱剧将来票房开门红啊。”顾晟西开玩笑说道,眼神落在苏清身上总会多停留片刻。
“苏总的肤色驾驭得住红色。”肖染接话。
苏清只是扒饭不说话,除了偶尔瞄陆景言几眼,与别人一直话不多,甚至有些高冷。
董沁耸肩,轻瞥那二人一眼:“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吃饭还不带人聊个天了,董小妹可能是大家闺秀,食不言寝不语哦。”
“顾晟西,你也不剩几个镜头了,想讨好苏总可抓紧时间啊,苏总年轻又单身~”
谢婉铭见这几个年轻人说话暗暗较劲,暗藏锋芒,故意打圆场说道:“还别说,小苏穿这身还挺好看的,你这肤色啊,穿点亮色更显白。”
苏清本是浑身不自在,谁也不想接话,甚至想离席,听到谢婉铭的话,才说话:
“这不本命年快来了,提前给自己辟个邪。”苏清碗里的饭没少几口,倒是被翻了几个来回。也没什么热情回答那些人的话,她的心思都在陆景言身上。
别墅最后一顿工作餐,吃得很微妙,陆景言只吃饭不说话,谢婉铭偶尔跟苏清说几句话也似乎没什么心情,谢向元却是一点胃口没有,苏清总能捕捉到他异样的眼神落在谢婉铭身上,很快又移开,生怕被人发现。那是一种复杂的眼神,不止于兄妹和合作伙伴之间那般纯粹,更像无言的关怀和不经意间的关注,自然又真诚。
他一句话没说,餐盘里的食物没动几筷,忽然匆匆离席了。
“导演不会又去吐了吧。”董沁小声嘀咕了一句。
苏清诧异地抬头,还没从惊讶中缓过来,谢婉铭就抢先问道:“他吐?什么时候的事?”
“额,好几次吃饭,导演都没有胃口,还有几次拍摄忽然离场,听说是去吐了。”
“是啊,他说肠胃炎发作,我看他精神气色确实不好。”顾晟西说。
谢婉铭眉头轻轻蹙了蹙,把余下的问候和关心生生吞了下去,苏清总觉得她在极力控制什么,从第一眼见到双谢开始,就觉得他们之间很微妙,哪有兄妹相处这么…尴尬别扭甚至好像隔着一层?相互逃避又忍不住想关心,逃避又想迎接,说不清道不明。
“哪有肠胃炎天天吐的…”谢婉铭小声自言自语,苏清凑过去,轻拍她手腕,“还会引发高烧呢。”说完瞄了陆景言一眼。
陆景言对她的话视若无睹,只是宽慰谢婉铭道:“谢老师别太担心了,导演最近在赶进度,要两个月内拍完,所以比较辛苦。”
“两个月内如果效率高还是有可能的,好在这剧不复杂,谢老师放心,我去看一下…”
“诶,算了,小苏…”谢婉铭指了指她的餐盘,“你还是吃饭吧,你这饭都没动,吃这么点怎么行?”
“没,没什么胃口。”
“怎么呢?心情不好?”
“心事多,想的多,盼的多,牵挂~多…”苏清停顿了一会,没敢扫向陆景言,发现心意后,总觉得有点心虚。
其实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她对陆景言的感觉没有因为发现这件事而改变,她不想因为这样而畏手畏脚,就像以前一样,待在这个位置,去做自己想做的。
她不想刻意,不想特殊,更不要自怨自怜,喜欢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如这饱满秋色的园林,满园都是不期而遇的惊喜。
“牵挂?或许谁都有牵挂吧…”谢婉铭的叹息藏在了看似平淡的语气里。
“其实牵挂是一种幸福,偶尔心空下来的时候,会觉得满足,甚至完整。”苏清小声跟谢婉铭说话,两人像说悄悄话一般,她嘴角总会划过丝丝浅笑,陆景言眼眸抬了抬,终于把视线聚焦在了苏清脸上。
很奇怪,这鲜红的色彩竟不刺目,也不晕眩,当人与颜色成整体时,陆景言已经不会想到她怕血,怕这种正红色。
她一直都知道晕血是心理作祟,一直都是恐惧支配着她的情绪,她不仅活得压抑,更觉得累。有那么几个瞬间,她也想过,是不是不该如此,是不是应该配合治疗,可转眼就被愧疚和痛苦淹没。
十年的惩罚,怎么够。才十年,怎么就可以忘记予诺。
望着苏清成功化解了谢婉铭的担忧,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相处和谐温馨,陆景言再次想起那个大胆的设想。
离开嘈杂的用餐区,陆景言去寻导演。
谢向元在卫生间许久才出来,他脸庞消瘦,颧骨凸出,眼袋厚重,仿佛像身患重病之人。她记得导演是个很阳光,很健硕的人,现在怎么会看着这么虚弱?
“谢导,你还好吧?”
“景言?”谢向元擦了擦嘴角,微红的眼眶充斥着血丝,“过两天才有你的排期,你先回去歇着。”
“我想问您一件事…”
“你说。”
陆景言看了四周都是来来往往的剧组人,向外走去,谢向元很默契地随她走到院子里,深秋的薄凉,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阳光晒得他格外不适。
“没关系,你问吧。”谢向元了解陆景言,没事绝不会单独找自己,欲言又止的为难,不像她的作风。
“当年谢老师女儿出事的地点是哪里?盘山吗?”
谢向元表情僵硬,心像被人剜了一刀,眉头紧蹙,瞬间觉得窒息,压在心头多年的巨石,始终没有放下过。
或许,到死都不会放下。
他嘴唇微颤,缓了好一会,才回答:“是盘山…”
陆景言点头,长舒一口气,“去罗家庄拍摄的外景要经过盘山,我担心谢老师想起伤心过往,所以想来提醒您,车行是绕路还是怎样,您安排一下,苏清不知道这件事,可能不会想那么多。”
其实陆景言不过是想确认那个地点,为自己忽然的提问找了一个说辞。
“是吗…”谢向元颓丧着脸,坐在长凳上,望着天空深深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心更疼了,“我知道了,谢谢你,景言。”
“谢导,您真的没事?”
谢向元无力地摇头,或许这就是一场轮回的报应,他自嘲地笑了笑,忍着身体不适,佯装坚强。
玻璃窗内,谢婉铭望着他一脸憔悴,不由心中一紧,过往裹住了她想要关心的语言,也阻止了她想要跨出去的脚步。
陆景言先一步离开了拍摄区,秦晓拿出她的行程单,说道:“今天明德项目《星态自然谷》奠基仪式,除了你,二小姐和苏清也在邀请名单内。”
“知道了。”
陆景言一直对她冷言冷语,可对苏清总会有情绪,好坏那都是起伏,好过于像个雕塑,除了“嗯,好,哦,知道了”,这些机械的回答,似乎找不到任何可以沟通的口子。
秦晓嫉妒,凭什么一个后来者能得到陆景言的眷顾,“那个苏清总是想办法靠近你,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景言,你要注意一点。”
“注意什么?”
“我怕她有什么企图,以前就乔装成家政,现在又故意戳你伤疤…”
陆景言脸色往下一沉,瞪向秦晓,“企图,图钱还是图色?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会借酒装疯?”
“我…”秦晓脸倏然变红,陆景言斩获大奖那天,团队一同庆祝的那个晚上,她喝多了,对陆景言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随后陆景言便跟她远了,从疏离到陌生,她亲手把亲密无间的伙伴,推走了。
“抱歉~”除了说抱歉,还能说什么呢,秦晓觉得自己真是失败,一个金牌经纪人,可以带出第一个陆景言,也能培养第二个,可自己就想吊死在这棵树上,哪里也不想去。
可一厢情愿的执着看起来总像个笑话。
沉默许久,秦晓沉浸在了挫败的情绪里,耳边忽然传来陆景言的叹息,“算了…以后别说那些了。”
“景言?”秦晓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你以前从来不会解释的…”
“是吗…”
“呵…没想到,我在你身边这么久,也及不上一个你助养的孩子。”秦晓该开心吗?从来不顾及别人心情的陆景言,会主动缓和气氛,可她却笑不出来。
“你既然知道,就好好保守这个秘密,这件事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尤其苏清。”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其实…”秦晓还想说点什么,还是吞了回去,多说什么都无力,其实只要陆景言真的能好,她也愿意妥协一切啊…
陆景言戴上墨镜,想小憩一会,手机的信息响起,她点开一看,是苏清与她自拍的合照。红枫树的背景下,苏清笑得像个天使,红色的卫衣因为她温暖的笑意,化为一股正能量,感染了身边的陆景言。
而她虽表情漠然,却不再暗淡无光,树影间的一抹阳光照射在身上,原来她也活在阳光之下。
陆景言多年来第一次望着别人的照片,唇角不觉上扬。
作者有话要说:陆影后有个大胆猜想,我看到评论区也有人大胆猜想了,6666
伏笔其实很明显,一步一步揭露
同时,苏苏这颗小太阳要慢慢照亮陆影后的心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