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型成功当是尿毒症患者生还的唯一希望,可谢向元却笑意全无,就连谢婉铭也敛起笑容,表情复杂。
“怎么?这天大的好消息,你俩这个表情是几个意思?”
谢向元支起一抹笑意:“得人家愿意才行,不是也有好多人临阵反悔的,毕竟是捐肾不是捐骨髓,还是有本质区别,人家孩子这么年轻,少一颗肾...”
周主任摆摆手:“老谢,这个后续工作我们院方来做,我们会把捐肾的一系列影响都告知清楚,最后决定权在她本人手里,你们就别操心了,好了,早点休息,我也下班了。”
“成,谢了,老周。”谢向元憔悴的眸间,透着难以言说的忧虑。
周主任走后,病房里安静得只有窗外呼呼的寒风之声。谢婉铭站在窗户边,像灵魂出窍一般,呆呆地望着外边。
没有半点喜悦,只有无尽的为难。是他们亏欠了孩子,是他们犯下得罪,可现在命运竟用这种方式让孩子回到身边。
要捐肾啊,即使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她也会义无反顾吗?可如果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还会愿意为这样的父亲失去一只肾吗?
现实将她逼入了绝境一般,她越来越怕那一天的到来。越在乎就越彷徨,谢向元和苏清,她一生挚爱的两个人,谁都不能失去。
“算了吧,婉铭...”谢向元仰躺而下,反而轻松了些许,“我不想让孩子躺在手术室里,为我付出这么多,如果有天你与她相认,不要让她知道父亲是谁,她得知自己没有被抛弃,有个很爱她的妈妈,应该会很开心的。”
“残缺的爱不如不要有,要不,我们再等等,孩子发起了捐赠倡议应该还有希望。”
谢向元摇头:“你知道的,非直系血亲的匹配率真的很低...我已经无憾了,我留了一部作品给你们,这部作品可能会成就女儿的事业,我真的很知足了,婉铭...”
“别说了,不想听这些。”谢婉铭眉头蹙得更深,她坐回床边,望着谢向元骨瘦嶙峋的样子便觉得心里压抑地难受。
“你睡吧,我出去走走。”谢婉铭不想情绪一次次失控,将一切藏在心底。
悲伤到了尽头反而会平静,谢婉铭独自走到楼下,迎着月光正想走向公园。
“谢老师~”
清凉的嗓音,干净纯粹,是她心底牵挂的人。谢婉铭转身,苏清正挂着浅浅笑意走来,身后是陆景言纤长孤寂的的身影。
她深深看了谢婉铭一眼,两人眼神交汇时,便心领神会。
“谢老师,这么晚了,您去哪?”
谢婉铭目光柔和,爱从心底溢出:“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导演还好吗,陆老师说过来看看,我就跟过来了。”
“还行,他睡下了。”
“我去门口看一眼,不打扰他,您觉得可以吗?”苏清小心翼翼地问。
谢婉铭凝望她,鼻尖一酸,心底划过一阵心酸的温暖,“你想去便去,没关系的,孩子。”
苏清点头,她丝毫没注意,谢婉铭将称呼变成了“孩子”。还不敢相认,不知如何相认,谢婉铭想从两人交流的缝隙中,感受失去多年的温馨。
好在,苏清是个温暖充满善意的孩子。真好,她的孩子在没有关爱下,还能变得这般优秀。
“那...”苏清转过身,望着陆景言说道:“我上去看导演,你...”
“我陪谢老师走走吧,你去看一眼就下来,今天也不要熬太晚了。”
苏清眯起双眼,盈盈一笑:“陆老师说啥我听啥,你们可别走太远,我去瞅一眼导演就下来了,哦对了,外边好冷。”说罢她将自己的围脖取了下来,往陆景言脖子上挂去,她本能想要避开,“做什么。”
“冷啊,刚刚在车里没感觉,你看都入冬了你还不穿高领。”
陆景言白了她一眼,挡住苏清热切的关心:“我不需要,老人家才穿高领。”
苏清瞅了瞅自己半高领的毛衣,又瞟向谢婉铭,这二人在这么冷的冬天,都是薄衫加大衣,只有她穿了毛衣还加了棉袄,外加一条围巾。
她从小怕冷,不知是因为没有父母,感受不到温暖还是什么,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对于寒冷有种莫名的恐惧。
她拉紧衣衫,转而将围巾系到谢婉铭脖子上,“陆老师不稀罕,谢老师你系着吧。”
谢婉铭没来得及拒绝,或者说不想抗拒这难得的温暖。这条红色的围巾趁着她米色的风衣毫不违和,苏清擅长系各式围脖系法,她环绕一圈,让两侧自然垂挂,不用系任何角落,便适合谢婉铭优雅轻熟风。
谢婉铭失神地望着苏清,眼睛没舍得眨一下,手就要不受控制地去抚摸她,陆景言走了过来,挽住谢婉铭,轻笑:“谢老师搭什么都好看。”
“谢谢小苏,很暖和~”
“我上去马上就下来,你们先聊着。”苏清说完,裹着外衣向住院部小跑而去。她一步三回头,不知是看谢婉铭还是陆景言,好似依依不舍。
谢婉铭握着围巾,只觉得冬夜如春般的明媚,这夜晚也亮堂了许多。
“景言,谢谢你~”
陆景言淡淡回答:“我没做什么”
“你很关心小苏,我看得出来,你给了她很多快乐。”
“不说这些了,我陪您走走。”陆景言挽着谢婉铭,两人肩并肩走在公园的羊肠小道上,聊起了苏清。谢婉铭不知道苏清是如何打动陆景言的,对她当初伪装成家政的事很感兴趣。
不管听苏清多少事,她都意犹未尽,拉着陆景言将她们最初的种种反复讲了好几遍。
病房里,谢向元辗转反侧,时不时将枕头下的照片拿出来看看,一个人自得其乐,偶尔他会对着照片傻笑。
或许是父女连心,让他一眼相中苏清的剧本,这孩子对于故事题材以及对市场的洞察力很像自己呢。当初见她大张旗鼓地宣布自己的身份,谢向元便觉得她不一般,可惜如果她在自己精心培养之下,恐怕要少走许多弯路。
可正因为这样才能显露她的才华和能力不是吗?女儿是他一生的骄傲。
他依依不舍地把照片放了回去,准备起夜。他吃力地撑着身体,苏清恰好走到门口,她本想看一眼就走,见他自己一个人忙推门而入。
“我来扶您。”
谢向元抬头,心中万般不是滋味,望着苏清喜忧参半,半晌才问出口:“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我刚加完班,来看看您,来慢点...”苏清勾起手臂,让谢向元能扶住,其实她瘦弱的身体哪里撑得住他,只是竭力而为。
谢向元有些紧张,抿着唇角似是在忍笑,心底的喜悦溢于言表:“以后别加班那么晚,吃了晚饭没有?”
“好像...吃了?”
“好像?”
“呃,陆老师给我送来了夜宵,我们一起来的,在楼下遇到谢老师,她俩谈心去了。”
“你别以为自己年轻可以挥霍身体,你看我年纪大了什么病都来了。”
“没事的,肾源一定会有的,您别担心...”
简短的路,说了许多寒暄的话,谢向元几乎是挪步向前,能多一刻是一刻,第一次这么用心去感受女儿在身边。
他太傻了,错失那么多相处机会,现在或许没时间了....
苏清站在卫生间前等了片刻,谢向元还没有出来,她便回到病床边,帮他整理被褥,在触及枕头时,无意发现了枕下那几张照片。
照片?苏清翻开三张照片看了看,小时候和十岁那张不是自己吗?她曾经在院长办公室见过,虽然自己没有,但是她知道孤儿院有。
自己的照片怎么会在这里?她又看了另外一张,那孩子衣着很精致,却跟自己小时候长得很像,这小孩是谁?
苏清的心七上八下,变得忐忑不安,脑海中迅速想了无数种可能性,脑补几出大剧。
谢导为什么把自己的照片放在枕头下?难道他就是助养自己的人吗?可另外一张是谁,也是自己?为什么是衣衫精致,表情全然不同,那应该是周岁左右拍的。
难道是谢导和谢老师的女儿?只是恰好跟自己长得像而已?
或者自己是....
不可能!这种事她在小说都不敢写,自己想多了,一定想多了。
“小苏啊~”谢向元的声音传来,苏清忙把照片放了回去,若无其事地应声:“诶,来了。”
“你早点回去吧,太晚了。”
苏清支支吾吾:“那您,也休息吧...”
“我知道,放心吧。”
“嗯。”苏清淡淡说道:“我先走了。”
苏清匆匆离开,没敢再多作逗留,她脑子里一团乱,那几张照片在脑海里不断地闪现。
怎么回事?她有种微妙的直觉,她不敢多想,想多了万一是假的,万一是自己多心了。
助养人,脑海中一直是助养人的恩情,忽又窜向自己的身世。
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苏清想着想着开始小跑,从电梯里出来,就向小公园冲去,迎面遇见散步归来的谢婉铭和陆景言。
苏清气喘吁吁地停下,望着二人说不出话。
“小苏,你怎么跑得气喘吁吁的?”谢婉铭轻拍她后背,苏清拉住她手,问道:“谢老师...你跟谢导有没有助养过孤儿院的孩子?”
“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病来如山倒....文扑人也扑,咯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