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娱乐圈)

作者:醉风林

谢婉铭的杀青与剧组几乎同步,最后一场戏是她站在一座办公大楼下仰望着女儿办公的地方,她就站在那棵梧桐树下,四季更迭,站过多少春夏秋冬,自己都数不清了。

楼上的姚盈可曾知道她的妈妈,在默默爱着她,守着她,想着她。或许世上没有不爱孩子的妈妈,王琳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画面定格在她最后一次遥望女儿,眸底里倒映出律师楼里的忙碌。

她预估到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女儿了,预估到自己的下场是接受法律的制裁,而她在来此之前就决定了,带着犯下的罪恶离开这个世界,带着对女儿的想念,忏悔和爱。

她没有眼泪,所有的一切都藏在心底,哪怕是离开这里时的依依不舍,她也只是用回眸一瞥,将人物心底的牵挂和矛盾刻画了出来。

这就是谢婉铭,没有一句台词,全靠表情和眼神,演绎出来的人物灵魂。

“OK,恭喜谢老师杀青。”

片场送花,掌声一个没有落下。谢婉铭应和说了几声感谢,忍不住开始在人群中寻找一个身影,她应该知道自己今天杀青,但是却没有来。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手捧鲜花,笑脸盈盈地说一句:恭喜谢老师杀青

她不会原谅自己吧,也不想见自己。谢婉铭捧着花无力地坐在一旁,助理将她棉袄拿来披着,寒凉的风,像刀一样割着脸上的皮肤,连心都被剜疼了。

如果当初没有送走她,如果敢于承认孩子的存在,如果一开始就给她一个正常的成长环境,何至于她一个人孤苦无依二十多年。

每每去想苏清这些年一个人孤独地行走,生病时没人关心照顾,饿了没有妈妈做的饭,伤心难过时没有家人可以依靠,前行的路上没有靠山,没有回头路...曾经所有的一切都如万箭穿心,令谢婉铭疼得窒息。

她几次回眸,转身,寻觅,依然无果。

可笑,她为什么要期待这些,孩子有什么理由原谅自己,有什么一定要成全自己意愿的理由。她缺失了二十多年,凭什么能够轻松的挽回一切。

谢婉铭笑了,笑中带泪,如果悔恨有味,那一定是苦涩的味道。

“谢老师,您的花。”助理捧着一大束颜色各异的康乃馨,谢婉铭没有抬头,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放一边吧。”

“苏总送来的,包的挺精致,不过咋会一大束花里都是康乃馨也没点别的装饰,真够奇特的。”“苏总送的?哪个苏总?”谢婉铭难以置信,或者说不敢过于兴奋。

助理疑惑地望着她,“谢老师,咱剧组还有第二个苏总么?”

“快给我看看。”谢婉铭激动地捧过花,爱不释手,每一朵盛开得美轮美奂,这大概是进入影视圈这么多年,收过最美的花。

她遮掩不住的笑意,夹杂着心酸和激动,“你说,你说,康乃馨的花语是什么?”

“康乃馨的花语您还不知道啊,苏总跟您关系这么好,一直都很像母女,今天人虽没来心意到了,瞧您,激动得说不出话了。”

是啊,她怎会不知道康乃馨的花语是表达对母亲的爱,还暗藏原谅和包容。是她不敢去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是她不敢去想这是苏清给的暗示,是她没有表达出来的心意。

谢婉铭紧紧簇拥在胸前,头几乎埋进了花里,闻着淡淡的香气,眼角湿润了。她没有遗憾了,这是杀青最好的礼物,这是她此生收到最美好的东西。

她本该结束后就匆匆赶到医院,为了等苏清,为了给自己点奢望,一直没舍得离开。事实证明了,一切都是值得的,苏清是她值得放弃所有也要珍惜的人。

谢婉铭沉浸在喜悦中,周围所有的嘈杂声和问候声都被她屏蔽,以至于手机响了许久她也没有注意。

“谢老师,医院来电话了~”

谢婉铭这才回过神来,平复了心情,接电话时依然望着花笑意浓浓。

“老周,我等会就过来了。”

“你可以过来签字了,捐赠者同意手术,就等她体检报告下午出来,没问题晚上就安排手术,越快越好,老谢身体不宜再拖了。”

谢婉铭惊了惊,眼神瞟向那芳香四溢的康乃馨上,心狠狠揪了一下。

“婉铭?你在听吗?”

谢婉铭压着喉处的沉重,平静的回答:“我知道了...”

“你尽快啊,现在也没其他家属在。”

挂完电话,谢婉铭心脏一抽一抽的疼,在苏清的包容前,她曾经所有的以为,是那么的狭隘,对苏清亦是一种轻视。

不管发生多少外因,她还是那么一往无前的坚持自己所做,谢婉铭为她骄傲,多少感动和愧疚都不足以回馈苏清所做的一切。

医院里,苏清刚抽完血,等着各项体检项目检查,希望她的肾能够救谢向元一命,希望他不会出现排异,希望...

希望什么呢,这段亲子关系能不能战胜病魔还不得而知。体检项目不多,主要为了匹配手术,检查各项指标是否合格。结束后,她便走到了谢向元的病房,门口始终有两个人站着,谨防出现狗仔或者其他事端。

谢向元的病房已经转移,在大套房里嵌着独立的无菌病房,他已不能跟外界接触,所有人只能隔着一道屏障看着他。

“苏总。”看见苏清,二人很自然地招呼,为她打开门。

她本来还犹豫要不要进去,毕竟昨天就这么跑出来,或许伤到人了?可她该叫他什么,爸爸叫不出口,谢导总还觉得别别扭扭。

“请问,这是谢向元的病房吗?”

正当苏清犹犹豫豫,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她转身而去,见那女人正拖着行李箱,风尘仆仆,一袭深咖色大衣衬得出高贵不凡的气质,深邃中透着天然去雕饰的韵致,很纯粹的气息,驻足在此,只要一个抬眸便令人觉得惊艳。

“你是。”苏清只觉得她面生,却也觉得她并非一般人。

她摘下墨镜,夹在额头上端的发丝间,褪下拉箱的皮手套,伸出手来,“是苏总对吧,你好,我叫余心欢。”

“余心欢?”苏清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可一时之间没想起来,她只是礼貌回应,“您好。”

其中一名保镖倒眼疾手快,上前接住她的箱子,“余老师,您总算出现了。”

“嗯,帮我把箱子寄存,我去看看他。”余心欢的自信,撑起整个人的气场,强得令人不敢逼视。

余心欢...苏清陡然想起,在大学里上心理学选修课时,教科书里有个人名字就叫余心欢,她硕博毕业于剑桥心理学,本来要留在国外发展,后来却忽然回国,并且进入宣安特殊疗养院里担任院长。

所谓特殊疗养院里面住着都是心理和精神疾病患者,而她是这个领域里全球顶尖的专家,长年奔赴在世界各地接触各类专家与患者。

“小王,她是?”苏清问那位保镖,还不知道她跟谢向元认识,这么了不起的一个大人物,活在书本里的大神,竟然出现自己跟前。

“您不知道啊,她是谢导老婆啊。”

苏清:......

这位传说中的太太终于出现了,老公住院这么久,命悬一线至今才出现,还这么从容,也真的只有这种大神级人物才能做到了。

苏清跟着走了进去,余心欢站在无菌仓前望着虚弱的谢向元,平静得惊人。里面躺着自己爱人,她没有任何波澜,眼底连半点不舍和怜惜都没有。

“您要进去看看吗?那边可以换无菌服。”

余心欢摇头,上下打量苏清一番,唇角扬着丝丝笑意:“听说你要给他捐肾。”

苏清点头。

“看来她和婉铭这些年的公益没白做,天道轮回,也算善有善报,不过...”余心欢凑近苏清,见这眉宇间的气质神似谢婉铭,她倒在电视上见过苏清,不曾仔细注意过。

“余老师想说什么?”苏清挂起浅浅笑意,面对余心欢强大的气场好不胆怯,某个瞬间她甚至觉得余心欢的气质和神韵有些神似凌二小姐,想来强大的人,总会有共性。

余心欢轻扬嘴角,“你的神韵像极了婉铭,眼睛和鼻梁又有点像老谢,他们俩是有夫妻相,而你跟他们挺有家人相的。”

苏清移开她锐利的眼神,这眸光好似能穿透人的心底,听说她在心理学领域研究广泛,不仅对精神病有研究,对行为心理学,犯罪心理学各方面都有涉猎。苏清的一些微动作,可能就会被她看出什么端倪来。

可她再淡定也让余心欢捕捉到了想要逃开的目光。

“听说肾源匹配非常难,除了直系亲属,找到配型很难很难。我在来的路上,特地了解了一番,你在天晨孤儿院长大,当年咏安出事的地点离天晨很近。这世界啊,传奇的事情那么多,你会不会是那个传奇呢?”

苏清平静的望着她,连惊讶之色都不敢露出,这个女人的直接和咄咄逼人每句话都往她心窝里戳。

她什么都知道吗?她明明是谢导的正妻,为什么一脸无所谓。

余心欢眉眼含笑,有种历经风云而含笑的气魄,她轻拍苏清肩头:“我瞎说八道的,别介意啊,小妹妹。”

苏清已然说不出话,这么沉重的现实岂容儿戏。余心欢的双眼仿佛能看透一切,似有似无的笑意不知藏着怎样的心思,苏清觉得不能跟她久待,否则心里那点事暴露无遗。

“大嫂?”谢婉铭显然没有料到余心欢会忽然出现还会跟苏清站在一起,这种别扭复杂的情绪,让她产生抵触心理,有些不愿面对的事终究还是来了。

余心欢转眸,笑着点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应该的,哥也不习惯别人照顾...”说完谢婉铭又觉得这句话不妥,想要改口,余心欢摆摆手,示意她无需解释。

谢婉铭想要说出来的话都咽了下去,她有些无助地看向苏清,这种时候她是一个妹妹的立场,一个在正妻跟前说什么做什么都多余的妹妹。在这种不得已的现实状况下,还让女儿撞见了她的窘境。

“我呢一参加研究课题就会关掉手机,与外界失联,也不知道老谢出了这么大的事,可想来有你在他身边我也放心,就晚了两天回来。婉铭啊,你真的不该被辜负。”余心欢说着从包里抽出一张A4大小的纸出来,走到无菌仓前,病床上的谢向元因为插管无法动弹,她将纸贴在玻璃上,题目上几个大字隐隐可见,谢向元瞬间湿了眼眶。

余心欢将A4纸交到谢婉铭手中,笑意不减:“等他能动手了让他签字,都这么多年了,我们都该从这段牢笼中解脱出来。”

“大嫂??”谢婉铭望着纸上写着“离婚协议书”几个字,不可思议。

“以后别叫我大嫂了,我情愿你叫我一声余教授,或者余院长,再或者余姐姐也好啊,我看着也没那么老吧,大嫂大嫂,怪难听的。”余心欢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轻松过,她相信每个人的命数都已注定,谢向元能不能活下来,自有定数。

她是什么时候看透生死的呢,大概就是在失去妹妹的那天。

“好了,我走了,约了小毓吃饭,有事给我打电话。”余心欢走之前轻按谢婉铭肩头,轻声说道:“希望你们珍惜失而复得的东西。”

一语双关,谢婉铭和苏清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转而苏清就避开了她期盼的目光。

余心欢刚走到门口,就遇到了陆景言。

“余教授?”陆景言与谢婉铭一样诧异,她以为余心欢不会出现,或者故意不现身。

“你好。”余心欢笑着与她招呼,没有多说几句便径自离开了。

病房内的谢婉铭拿着那张离婚协议书,心情复杂,她无力地坐在沙发上,将那张纸扔在了茶几上。

她要的是这个吗?她曾经多渴望这个东西,可也只敢在心里想想,现在如愿以偿了,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余老师在这个时候跟谢导离婚合适吗?”苏清无法理解,可内心又是千愁万绪,谢婉铭和谢向元这种关系确实不容于世,也违背道德,如果没有这一纸离婚协议书,他们永远无法在一起,而她的存在呢?

当初不正是因为这些,她才无法名正言顺,才导致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吗?

“合不合适也是他们的事,跟我没关系。”谢婉铭不知自己为何负气,这一切来得太晚了,她失去的二十几年青春和痛苦,岂是这个能够弥补的,可是这个东西在当下来得又是及时的,否则要让苏清如何自处。

“就算离婚是如他们所愿,谢导都这样了,她一点都不...”

“一点都不担心难过是吗?”

苏清点头。

谢婉铭笑笑,“她就这性子,其实心里比谁都重感情,只是因为经历过悲伤所以才让人觉得说话不近人情,但是她却在做最有情的事。”

“那她这样做你开心吗?”

谢婉铭拉过苏清手,终于露出笑意:“我最开心的事情不是这个,谢谢你的花。”

苏清手指动了动,轻轻抽回,表情有些僵硬,“应该的...”

谢婉铭攥了攥空空如也的手心,鼻头一酸。苏清知道自己伤人了,可是她无法一晚上消化这件事,给点时间自己吧...

“余教授其实也是成全自己,这样的结果对每个人都好。”陆景言走到苏清身边,刚刚那一幕被她捕捉,她能体会母女二人的心情,但作为旁观者却无法参与其中。

“陆老师?”苏清站起身,露出难得的笑意,也只有陆景言能在任何时候排解她的情绪。

“体检做完了吗?”

苏清点头,“下午我回公司安排点事情,如果没问题晚上就可以手术了。”

“这么快。”

“是哦,动刀子呢,陆老师要不要好好照顾我一下?”

谢婉铭笑而不语,对陆景言开始心生羡慕,原本不知道真相时母女俩还没有什么隔阂,现在反而相处起来有些别扭。

她叫不出妈妈这两个字吧,谢婉铭理解,她演了王琳那个角色更加懂苏清的心理。她不要逼孩子,给她点时间,也不要再让自己多愁善感的情绪影响她做任何决定。

“看你表现。”陆景言走到无菌仓边,探头往里而去,谢向元向他点点头,眼神的交汇是彼此心领神会的默契,陆景言自然会好好照顾苏清。

苏清耸耸肩,又是看她表现,她要怎么表现才算好呢?

“对了,你怎么也认识那个余大神?”

“你猜。”陆景言收回视线,说起来她跟余心欢也是一面之缘。

“我怎么能猜得到,圈子说起来小,但她跟你们影视圈分明不是一个领域啊。”

苏清越好奇,陆景言越缄口不提。

谢婉铭终究是舍不得女儿,宠溺得很,忍不住说道:“心欢是凌二小姐的姨妈,跟景言应该是见过。”

“凌总的姨妈....”原来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记住这个余心欢,一定要记住她!

在红玫瑰和好久不见里,她都有重头戏和故事,今天她出场是给玫瑰埋了个伏笔在这

喜欢写长辈的戏的我,总喜欢来点意难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