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心欢来去匆匆,除了留下一纸离婚协议就没再出现。单薄的纸页将束缚了二十多年的道德枷锁,彻底解开。
谢向元从没想过在濒死之际,不仅失而复得女儿,还能获得余心欢的体谅。可谁知道他们这二十多年的夫妻,看似般配和睦,相敬如宾,不过都是形式呢?
结婚前,余心欢就看出了谢向元与谢婉铭之间的情意,两人坦白心意后,达成无性婚姻的口头协议。余心欢从未恋爱过,也未见她对何人动过心,谢向元一直看不透她,这些年她一直国内国外跑,也是为了避开跟自己相处。
这一世的心愿总算了了,可代价太大了。他错过女儿的成长,耽误了谢婉铭一生....
当晚,父女俩被推进了同一间手术室,即将进行长达3个小时的手术。
手术室外,谢婉铭、陆景言寸步不离,这是个紧张的夜晚,手术存在一定的风险,能不能出现排异不得而知。
谢婉铭害怕,她怕苏清失去一只肾也无法挽救父亲性命,而她后半生会因为失去一只肾而变得脆弱,生活须格外注意,最重要的是,她可能一辈子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
想到此,她格外沉重。苏清曾经的话犹言在耳,她不打算结婚,亦不打算生子,从决定的那一刻起就没后悔过,哪怕这个人是当初抛弃过自己的父亲。
这是生命中无法承受的沉重,是她用下半辈子也无法弥补的遗憾。对苏清,她和谢向元做过的只有伤害,凭什么要孩子牺牲这么大救人,凭什么要求孩子原谅自己。
她无力地倚靠着椅子,蓦然发现对那离婚协议早已没有了执念,只要想起苏清,世间的一切都无足轻重。
执念了一辈子,也怨了一辈子,谢婉铭累了,惟愿老天能够原谅她,能够让她的孩子一生平安,也能让谢向元活下来,用剩下的日子一起弥补对苏清的亏欠。
窗外,路灯下的雪花在寒风中起舞,玻璃上倒映出陆景言平静的脸。她双手环胸,指尖时不时摩擦着衣服,手术伤神,不管怎么样都存在风险,等待的人永远比里面的人紧张,说不担心是假的。
陆景言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心跳时不时被捶打着,这么多年除了想起温予诺,她何时这样慌过。她时而踱步,时而望着窗外,与谢婉铭之间没有言语交流,偶尔一个眼神交汇,两人都心领神会的沉默。
手表的指针每一步都走得很慢,陆景言几乎五分钟就看一次表,只觉得时针像定格了一般,整个人坐如针毡,站不舒服,走不安心,心神不宁。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忽然有些怀念苏清在耳旁叽叽喳喳的样子,躺在手术室里她会不会害怕呢?陆景言控制不住自己开始胡思乱想。
沉默在夜晚无边的蔓延,医院走廊的尽头是微弱的灯光,寂静的电梯厅传来此起彼伏的脚步声,高跟鞋富有节奏地拍打地面,一个身影由远及近而来。
陆景言抬头,看见来人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凌阡毓眉眼微绽,“替姨妈过来看看,好歹曾经也叫过一声姨夫。”转眸对上谢婉铭,她颇有礼貌地唤了一声:“谢老师。”
“二小姐来了,心欢呢?”谢婉铭担心到脸色苍白,说话有气无力。
凌阡毓说:“姨妈倒时差有点累,让我来看看,希望您别介意。”
谢婉铭支起无力的笑意,“没关系,让她好好休息吧。”说罢她又看望着“手术中”三个字,开始遥遥无期的漫长等待。
凌阡毓与谢向元交集很少,除了在经营天凌娱乐时偶尔有合作往来,平时跟这个姨夫没什么私交,甚至当初因为董沁的事,二人险些产生口角。
她要封杀董沁,谢向元偏偏启用,就像天生不对盘。
所以谢向元的手术,这位二小姐怎会出现呢?她本就对这些所谓的亲情很淡薄,对此应该是漠不关心才是,她跟苏清更无交情,特地跑一趟,一定是有其他事。
陆景言避开谢婉铭走到中庭,凌阡毓默契地跟了过去,确保两人对话不被人听见,看起来是很自然的交谈。
“说吧,什么事还要你大晚上亲自跑一趟?”陆景言问。
凌阡毓挑眉:“我就不能来看看我的姨夫?”
“你?日理万机的二小姐,会来看一个不相干的人?我看你最近忙着对付你们家三房不亦乐乎,今天来是为什么,还要我明说?”陆景言看破一切,凌阡毓耸耸肩:“好好好,瞒不过你~”她故意拉长尾音,带着与熟人才有的腔调,抿着唇角,隐隐含笑。
“你想知道什么,问吧。”
凌阡毓褪去笑意,严肃的眸底透着一丝清冷,“听说南嘉跟着我四弟赌钱欠了一堆债,你给他擦屁股了是吗?”
“嗯,是。”
“五百多万,你还真是挥金如土。”凌阡毓轻抚陆景言肩头,“他的事你不能再管了,这是我给你的忠告,一定要记住。”
“你好像知道什么?”
凌阡毓凑近陆景言耳畔,压低声音道:“我怀疑我四弟近日在吸//毒,南嘉有没有染上?我手头现在还差点线索。”
“听说凌商雨好赌,没想到连这个都沾,怎么?弄垮了你三弟,四弟也不想放过?”
凌阡毓轻扬唇角,幽冷的眸间闪过一丝锐利的目光,“这次必须折断三房翅膀,现在远远还不够,所有阻碍我夺继承权的人,都是绊脚石。”这句话宛如腊月的寒霜,冷得让人刺骨,她没有怜悯心,也没有所谓的亲情牵绊,所有曾经失去的东西和承受的痛苦,她都要拿回来。
“苏清之前见过南嘉,借了他三十万,据说他状态很不好,她也怀疑南嘉是不是碰毒了,但后来我还是联系不上他,你想通过南嘉找你四弟的漏洞,得先找到他人才行。”
“这样啊,行,我知道了。”凌阡毓眯起双眼,嘴角拉长了弧度,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谢婉铭,说:“那我先走了,有你们两个最重要的人陪着,里面的两位一定可以趟过任何难关,毕竟,最深的牵挂在门外,谁又舍得让自己出事。”
凌阡毓的话直指陆景言心房,她没有笑意,心头总有一股阴郁之气挥之不去,矛盾和冲突充斥着大脑,深陷心理疾病的困扰,每次想要离苏清更近一步便本能的开始退缩。
“你回去吧,我去陪谢老师。”她避开凌阡毓的话,正想转身离去,凌阡毓拉住她,语重心长道:“景言,找个时间跟姨妈聊一聊,她可以帮你,只要你愿意。这么多久了,你该出来了,里面躺的那个姑娘,难道不值得你付诸努力,去放下过去,妥协自己?”
陆景言双手抱臂,像是受到惊吓一般,想到要接受治疗就产生抵触,她内心的煎熬无人能懂,治疗意味着放下过去,只要想到放下就觉得对不起温予诺,这种思想侵蚀着她的大脑,让她抵触所有治愈的可能。
尽管知道余心欢一定有办法,她还是无法面对。
“以后再说。”她疾步快走,想要躲开此时的窘境,也逃开阴暗不堪的自己。
凌阡毓望着她背影,无奈的摇头。只希望有天她真的自己愿意往外走,去接纳,去医治,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手术等待的过程极其漫长,每分每秒都煎熬着人心,当“手术中”的灯熄灭,谢婉铭的心提到了喉咙口,就连医生走出来,她都不敢上前询问。
陆景言拍了拍她手背,平静地上前问道:“周医生,怎么样?”
“手术很顺利,但是排异情况还要观察,别太担心。”
“谢谢。”陆景言回头扶着站不稳的谢婉铭,“放心,没事的,相信血浓于水的力量。”
谢婉铭眼眶浸湿,一句话说不出,只是攥着陆景言的手狠狠点头。
一夜麻醉,加上动手术伤了元气,苏清沉睡了很久,她甚至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里都是陆景言。
她梦见陆景言好了,走出了过去的阴霾,每天笑着面对生活,甚至能够站在温予诺的墓碑前,从容的诉说着现时的一切。
历经伤痛后的泰然,让陆景言光芒万丈,照亮了苏清的世界,而她也平等地站在陆景言身边,成为能够匹配她的人。
真是很美的梦呢,美得苏清不想醒来。
这一生如果有她在,将会多美好呢?
双眸微启,一缕光亮洒入眼帘,左侧腹传来阵阵痛感,全身像被打散重组一般,动弹不了。
刺鼻的药水味很熟悉,那是专属医院的味道,苏清陡然想起了破伤风住院那段时间,最切身感受的便是孤独,那时候醒来渴望见到陆景言的身影,脑海里所有的画面都与她有关。
现在,亦如此。
她眸光微转,陆景言正单手撑着额头小憩,一副岁月静好的美人画卷映入眼帘。
真的是她吗?苏清微微抬手,有些不忍破坏此刻的美好,可又忍不住想要触及去确定这一切是真实的。
或许是太在意了,反而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曾经憧憬的一切会成泡影。
她的手在空中移了很久,直到指尖触碰到陆景言的手腕,她才敢相信,心底最深的牵挂就在身边。
陆景言被这微凉的触感惊醒,睁眼时对上苏清虚弱却充满笑意的双眸。她不假思索地握住苏清的手,欣喜地问道:“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清摇头,薄唇微启,想要说话。
“你想说什么?”陆景言俯身将耳朵凑过去,苏清勾住她的手指,用气语说道:“回...去...休息。”
陆景言以为她要开口问谢向元状况,没想到第一句竟是让自己回去休息,心里划过一阵暖流,在苏清的眸底,她看到了自己清晰的身影,好似写着她心里最真的情。
而陆景言的心,却在隐隐作痛,她轻抚苏清脸庞,温柔言道:“我不累,我要陪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记住二小姐这段,红玫瑰里面有呼应(噗,咋这么多呼应,记得住才怪,没事,到玫瑰里面可能会想起来的)...
本文一直是双向暗恋,虽然没有戳破这层纸,其实暗戳戳也是有糖的。主要陆老师心里的障碍,难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