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个意味深长,看破一切但却点到为止的眼神。每次见到余心语,苏清都对她八米二的气场望而生畏,只要她在,就能将周围所有人压下去。
如果要去形容,大概就像古代威仪八方的摄政太后,有着睥睨众生的威慑力,同时,又因为她能看透人心,会有种神奇的魔力,让人想要靠近却又生怯的矛盾心情。
“余教授,您好。”晚辈见长辈,总少不了这些问候,余心欢与谢婉铭年龄不相上下,不知是保养太好,还是生活过于精致,她看起来也不过四十左右,与谢婉铭这一代冻龄女神相比,余心欢有着自己独特的韵味。
最让人深刻的是她眼角下那颗小小的泪痣,完美地中和了她过强的气场,平添了几分女人的柔美。
苏清学生时代有阵子对命理学有过兴趣,她记得泪痣多与爱情有关,同样可能也伴着痛苦的经历,她不禁好奇,像余心欢这样传奇的女人有几个?在丈夫重症手术后,一纸离婚协议,解放彼此。
她心底是不是也有着无法言说的故事,或者只能存放自己心底的秘密?
一瞬间,苏清想了很多。
余心欢望着她饶有笑意,“景言跟我进去,小丫头你在外面候着就好。”
“嗯,谢谢余教授。”
“谢我什么?”
苏清笑笑:“想来一定是余教授用了特别的方法才能让陆老师愿意走到这里,心里觉得开心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谢谢您了。”
“你这是替景言谢我呢,还是替自己谢呢?”
“额...”突然不知如何怎么回答,真是言多必失,苏清睨向陆景言,她淡淡扫了自己一眼,没有说话。
好在,余心欢没有追问下去,带着陆景言进了诊疗室。
两人进去后,苏清忙将岑书雅拉到一边,悄声说:“学姐,你一定不能让陆老师知道我以前来过的事。”
岑书雅挑眉:“哦~这么说来,你承认自己曾经装病来咨询了?”
“我那也是逼不得已嘛,何况我自己一厢情愿想了解,我总不能曝出陆老师身份,对吧,学姐你最好了,你面相一看就善良,会宠学妹那种,以前顾蔚然就常跟我夸您...”
岑书雅扶额:“好了好了,之前见你少言寡语,今天为了你的陆老师倒是蛮拼的,行吧,我答应了。”
“感恩!”苏清双手合十晃了晃,随后便坐在一边静静等着,她没让自己闲下,始终盯着电影宣传和后期的事。
她处理工作时和刚刚判若两人,岑书雅甚至很难将此刻专注做笔记的她,与面对陆景言时联系起来。
当她用专业和制片人的身份与员工通话时,那隐隐折射出来的气场全然不同。
苏清,终究有着一份超越同龄人的沉稳和智慧,只有面对陆景言时才会表现得像个孩子。或许,每个人生命中都会一个这样的存在,让自己放下身份、地位甚至一切,可以随意、任性甚至撒娇耍赖。
高级诊疗室里
不同于一般的心理治疗室,这里的装修俨然家的模样,沙发、家具、躺椅,甚至还有一张床,格局很像精英公寓。
余心欢冲了两杯黑咖,笑着说:“你应该喝这个吧?”
“您怎么知道?”这是陆景言面对余心欢说过最多的台词,她总讶异余心欢通过只言片语,甚至行为分析,就能对自己判断得精准无误。
“不要紧张,我好像是隐约记得媒体还是节目说过你喜欢喝,不是窥探你的内心。”余心欢的玩笑,让紧张的气氛舒缓了很多。
黑咖聚集了香甘醇酸苦五味,每个钟爱黑咖的人理由不同,陆景言喜欢是因为她对生活的绝望和麻木,试图用这种口味刺激自己的中枢神经。
而余心欢是为了记住,记住某些感觉,记住她最重要的失去,只有记住这个滋味,才能让她更清醒地看这个世界,在无味的人生里找到味道,哪怕是苦涩。
她没有让自己思绪偏离,抿了一口咖啡,便直奔主题:“看来你确实很努力,也在尝试走着出来,自己是否觉得进步很大?”
“嗯,好像在转好。”
“可是...”余心欢捧着咖啡,手指点着杯身,望着陆景言欲言又止。
“您不必犹豫,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
余心欢放下咖啡杯,从桌上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心理疾病的名称,这是她通过陆景言讲述的过往以及一些表现预判的症状,并未经过专业的测试检查。
她将纸面向陆景言,“这些病症,你觉得自己哪些符合?”
陆景言扫了一眼,习惯性先关注了字,笔锋大气豪迈,字潦草却形神兼具,最后才看到内容。
“晕血、恐高、创伤应激障碍(后遗症)、被害妄想症、焦虑症、抑郁症。”
她从来没把自己乱七八糟症状列举过,当这些在一张纸上出现时,陆景言觉得自己就是个精神病,竟起了自卑心,她喝了一口黑咖刺激味觉,却是麻木无味。
她下意识避开这些,纵然不愿意承认还是如实回答:“都有。”
余心欢听后平静地将纸张撕了,扔进了垃圾桶,但她的表情却难得严肃起来,“景言,你现在所有的好转都是外力所致,比如为了某个人。这浮于表面的变好,如果顺利倒也是好事,可如果再受刺激,只会适得其反,迫使你原本转好甚至恢复的病加倍爆发,当然这种刺激可能是人,也可能是事件,我希望它不会到来。”
陆景言凝望她,“看您表情,这件事发生的几率是不是很大?”
“这不是个概率事件,有时候它更像个轨迹,所以我建议你,在这种可能性到来之前,接受全面性治疗,药物、仪器、环境、心情这些都至关重要。”
“我现在不是正在接受您的治疗吗?”陆景言不理解,她已经走进了心理咨询室,不正意味着她从抵触到接纳,愿意以一个患者身份接受心理医生疏导,也愿意谨遵医嘱,吃药,治疗。
余心欢摇头,从办公桌上的一堆书里抽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递过去:“我说的是你接受封闭式治疗,这里算是一所诊疗基地。也与世隔绝,你可以随心所欲,放下一切,但条件是,必须先斩断这些过往。你的病症起源这座城市、这里的人,你最好把所有能够触发你想起过去的东西暂时隔断,这个过程你会潜移默化的放下,直至恢复,再想起只有释然。”
“离开...”陆景言喃喃自语,翻开册子里的图画,那是很遥远的地方,或许与宣安隔着几千公里,要跨越太平洋才能抵达的彼岸。
去这么远的地方,她怎么舍得...
余心欢料想陆景言不会轻易同意,她饶有兴致问道:“你是舍不得还是放不下?”
“这有区别吗?”
“有,舍是现在的人,放是过去的人,孰轻孰重,你心里应该有杆秤。”余心欢直指她心脏处,“不管你内心如何凌乱,分不清执念还是感情,时间自会给你答案。”
“余教授,我现在....还不想离开。”
余心欢唇角含笑,意料之中,“没关系,考虑好了再找我,今天就到这。”
“就这样?”
“嗯哼,难道你还想被我追问呐?其实没有所谓的治疗,在我眼中你和其他人都不是病患,我也不喜欢以什么心理医生自居,不过是每个人必经的迷失阶段而已,有些人堕落在名利里,有些人卷入麻烦是非里,而有些人的心里被一团乌云占据着,驱散即可,无需恐惧,你越恐惧那团乌云就会越大。”余心欢总有自己的一套精辟的理论,无关专业,无关权威,她做事不拘一格,不随大流,自成一派,所以她的得意学生岑书雅也有她的作风。
余心欢曾是这个领域备受争议的人,可她的学术研究和专业成果,却鲜有人能比。
也因为她行事如此,才能让陆景言从容的接受这些,让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也]]没有任何压力,只是她出的治疗方案对陆景言来说是极端的,这种方式她还不能接受。
那个瞬间陆景言想了很多,脑海第一个蹦出来的就是苏清。
舍不得离开宣安的理由很多,一定有一个与苏清有关。
黑咖已经冷却,陆景言沉默了半晌,回答:“余教授,请您多给我点时间。”
“十年你都熬过来了,不在乎这几天,当然如果你真的可以在小天使陪伴之下转好,那也行,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开些辅助治疗的药,需要就来这里取,我会交待书雅准备好。”
“谢谢余教授,需要我会的。”
“OK,你忙去吧。”余心欢走到窗户边,打开百叶窗,几缕阳光照进来,映照在她脸庞,看不出喜怒哀乐。
陆景言走到门口,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余心欢,只觉得她的身影被光线拉得纤长,有些清冷孤寂,她忍不住问:“余教授,您看透人生看透人性,可曾看透过自己?”
余心欢站立未动,只是望着窗外好似在发呆,她顿了顿,唇角牵起一丝落寞的笑意:“我倒希望自己能医不自医。”
“我明白了,谢谢您,再见。”
房间里安静得只有钟表嘀嗒声,余心欢低眸看向桌上的手机,指纹解开屏幕锁,是一张女人的照片,她嘴角弯起完美的弧度,仿佛能够驱散阴霾。
或许这就是天使的微笑,可惜,她永远做了天使。
作者有话要说:都是有故事的人,余阿姨屏保的女人估计暂时没人猜得到,别乱搭CP哦hhhh
嗯,看卷章,距离两人的分离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