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的风凛冽,吹到脸上如刀割一般疼,可再疼也比不上心里的痛,苏清赌上自己的命,也要拦下陆景言。
她没有别的办法,在发现陆景言爬上天台的那一刻,她几乎没有思考的余地,转而就爬上了并行的高处以死威胁。
好在,陆景言并非无动于衷。
“你干什么?”陆景言冲苏清吼道,她用力扯着嗓子,苏清心中一颤,她多怕陆景言会因为情绪激动而失足,可她还能做什么,只是绝望地看着她,那么无助。
“你说我干什么,你如果跳下去我陪你。”苏清语气坚定,没有半点犹豫,她微微转身,挪动脚步,陆景言见她与危险近在咫尺,心中一慌,“你别乱动!”
她比自己赴死还紧张,苏清一举一动都在涉险,生死一线间,如果失足后果不堪设想,陆景言根本不敢想,一颗心提到了喉咙口。
苏清就像一只脚踏入了阎王殿,她忘记了害怕,也没有时间去思考,只知道陆景言要自杀,她要阻止,她要陪着。
“你别闹了,快下来。”
局势发生了逆转,变成陆景言在劝苏清。
“我下来?我下来你就会断了轻生的念头吗?陆景言,我很讨厌以恶制恶,可我没有办法,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我没有任何办法!”苏清说着说着泪水夺眶而出,因为激动变成颤音,字字珠玑,刺进陆景言心里,她甚至能感觉到她有多绝望。
“先下来,我们都下来好不好?”陆景言说着弯腿跨下台阶,走向平地,眼见苏清情绪波动,她只能先妥协,不管自己以后怎样,此刻都不能任由她胡闹冒险。
她慢慢走近苏清,向她伸出手:“过来~”
苏清眼眶通红,她拭去眼角泪水,看到陆景言已经站在安全区,总算放下心来,可这只是暂时的,她不可能24小时看着,如果以后陆景言再有这样的念头可怎么办呢?
想着想着,苏清啜泣起来,无法控制自己。
她双腿颤抖,被陆景言扶下来时甚至站不稳。
“你傻不傻,你知不知道刚刚多危险!”陆景言忍不住呵斥起来,站在那么高的地方,想想都后怕。
苏清望着她,憋着一股劲,想忍泪,可越忍越想哭:“我知道你敢站在这里一定不怕死甚至会觉得是一种解脱,但我怕,我怕你有事,我怕失去你自己会活不下去!”
陆景言轻按她肩头:“傻瓜,这个世界谁离开谁都能活下去。”
“你失去了予诺姐姐,活得人不人鬼不鬼这叫什么活,就算你再怎么样努力,最后你还是想去寻她,不是吗?”苏清越说越激动,她抓住陆景言肩膀,问道:“这世上就真的没有一点让你留恋的人吗?你一了百了,我呢?我怎么办?是不是在你心里,我什么都不是,只是你的合作伙伴?”
陆景言深深闭上双眼,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没有泪水,或许是流干了,或许是累了,痛苦都藏在了眼中。
她紧蹙眉头:“你不该把生活的重心都放在我身上,你有大好前程,也刚刚与亲生父母重逢,你们分开二十多年,你如果有事,他们怎么办,以后别做傻事了。”
苏清平复情绪,坚定回答:“对不起,你比他们重要。”
陆景言诧异地望着她,阵阵暖流涌进心里,可越这样她心里越别扭。她明明是个不幸的人,刚刚那一刻不就正好应验了这件事吗?苏清差点为自己跳楼,差点被自己害死。
再这样下去,以后的相处还会出什么意外,她不敢想。
她只会连累苏清而已。
她不想再让情况糟糕下去,不能再自己陷入到恶性循环中。
她该做决定了,该舍下一切,去试一试。
为了苏清的奋不顾身,为了她豁出性命地陪伴。
“你一定要离开这个世界才会觉得解脱吗?陆景言,你告诉我,是这样吗?”
这个问题令人窒息,让陆景言抵触,她不愿意面对更不想回答。决定走上楼顶的那一刻,她正是这样的心情,而这种心态被苏清说出来,竟会让她觉得不堪。
她双手扶额,不断地揉眉心,觉得无地自容,为什么是苏清看到这一切,她明明最不希望苏清见到自己的狼狈。
“景言,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活着我们可以治病,没关系的,哪有那么可怕?”
陆景言摇头,只是摇头,她说不出话,一句都说不出。
“你看着,你看着我。”苏清捧着她脸,与自己对视,陆景言满是无奈和抗拒。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我眼睁睁见你从崩溃中慢慢走出,在逐渐好转中遇到师父这个噩耗反而让病加倍反弹,我知道你内心承受着别人无法想象的痛苦,可是我的痛不比你少,你知道吗?”
也许是气氛和情绪所致,苏清不知哪来的胆子,把藏在心里的话一鼓作气说了出来。
“我崇拜你,喜欢你,把你当成生命里的光,为了靠近你,为了能够有资格与你站在一起,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努力吗?”
陆景言紧抿唇口,目光含水,轻生的念头在此刻被彻底打消。
苏清觉得眼泪不值钱,自己不争气,不管她事业和写作多成功,她还是失败。她自诩坚强,自认为不轻易落泪,可说到这些便会哽咽。
她抹去眼泪,尽量让自己平和,还管什么后果,陆景言都想离开这个世界了,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或许你只看得到予诺姐姐有多爱你,感受不到别人对你的感情,可这个世上总有人偷偷喜欢着你,追随着你的脚步一直努力,拼命的追,我腿短跑得慢,但也尽了全力。”苏清情绪在说话中渐渐平复,“我自小无父无母,现在亲生父母出现本该欣喜,可我怎么料到,在看到你登上天台的那一刻,我只想随你而去,来得及就阻止,来不及我跟着你一起跳,什么都没想。”
“你不该...”
“哪有什么该不该呢,只有愿不愿意,身体本能反应,比什么都诚实。”苏清深深叹口气,“你比我坚强,失去挚爱哪怕赖活,你也活到了今天。而我,或许根本做不到,如果你出事,我会随你而去,没有你,世上再没有能让我心牵的人。”
有些语言朴实无华,却总能打动人心,陆景言内心的弦再次被触碰,在心里漾起阵阵暖意。她捏了捏鼻尖,忍住想落泪的冲动,这个表白来得这么自然,却不合时机。
她没想过苏清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出心意,是她自私了,是她一时涌起的念头,伤害到一个无辜的人。
她相信苏清说到做到,她也害怕苏清说的成真。
可不管她活着还是死去,她依然会连累苏清受伤。
她应该离开,不用放弃生命,用另一种方式减少对身边人的伤害。
苏清期盼地望着她,渴望陆景言能够给出一两句的回复,她相信陆景言的每一句话,就像一种承诺,会去遵守,会去履行,绝不会言而无信。
天台的风,窜进了顶楼台阶,林雅站在门内,将二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她不动声色地站着,在到处找人时,在天台入口看到了苏清以死相逼的那一幕。
四周一片静谧,两人陷入了沉默,林雅人如其名,温婉优雅,她泰然自若地认真聆听。她没有因为女儿要自杀而慌乱,也没有失去对事态基本的判断,这种时候就算她这个妈妈出现也未必能够解决什么。
女儿情况她多少了解,但没想过会严重到这个地步,更没想到会有人豁出性命地去阻拦她轻生。
她想看看,女儿会给出什么答复,会答应苏清吗?
陆景言自小就言出必行,不管多困难的事情,只要应下都会尽力做到。这是她的做人原则,也是一直会坚守的准则。
如果不是因为出了南嘉的事,她不会缺席苏清苦心安排的综艺节目。
这次呢?她会答应吗?
这场沉默持续了十分钟,林雅耐心地站着,也有些紧张,真是可笑,她竟然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陌生人身上。
她抚着胸口,等待这个未知的答案。
良久,陆景言的声音终于从不远处传来:“我答应你,不会再做这种事。”
“真...真的吗?”苏清难以置信,语气压着欣喜,不确定地又问一遍:“你发誓,你发誓不再伤害自己,自残也不许。”
“我发誓,我不再伤害自己。”陆景言重复说了一遍。
有时候决定只是瞬间的事,执念和觉悟也是刹那的事,陆景言想好了接下来的路,所以回答得干脆,让苏清不敢相信。
林雅深深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轻扬唇角,静静地离开,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去病房等着陆景言归来。
苏清,她记住了。
漫长的夜晚在惊心动魄后最终沉寂,苏清离开医院时已经凌晨四点,陆景言悄无声息地回到病房后,她又去天台蹲了一个小时。
不是她不相信,是她回想起一幕幕觉得后怕,她要记住今天的感受和心情,她要记住陆景言说的每个字。
苏清通宵未眠,离开医院后回家随便洗漱一番,就去了公司安排工作,随后便跟各个演员确认行程。陆景言的退票正好被谢婉铭补上,母女俩一起踏上了去A市的路。
苏清出发后,陆景言就出院了,回去的路上她给余心欢打了一个电话。
“你考虑清楚了?”
陆景言顿了顿:“是,麻烦余教授帮我安排。”
“什么时候想走?”
“现在。”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可以,我现在就打电话帮你联系。”
“谢谢。”
挂了电话,陆景言透过车窗看向远处天空,苏清应该已经走了,她也该离开了。
林雅拉住她的手,温和地问:“言言,你这是决定要去国外治病了?”
“嗯,等我好些,你们可以带可可去看我,我不在的日子帮我好好照顾她。”
“那...”林雅止住了想问的话,她本想问苏清怎么办,最后放弃了。
她能做出这个决定,一定比任何人都难。
随她吧。
当晚,陆景言就坐了国际航班离开了宣安,除了通知秦晓停止工作室的筹备,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去哪里,包括苏清。
连一句告别都没有留下,只是给她留了一条讯息:好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害,终于写到分离了。
陆老师不走不行,都这样了,再不走天天崩溃,折磨自己折磨别人
这一分,就是好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