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仇旧恨(一)
想他堂堂魔教长老,怎就沦落成打手护院的角色?
老陶心中大为不快,不冷不热道:“顾公子莫非想知法犯法?”
顾射施施然道:“动手的是你,与我何干?”
陶墨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万一老陶失手,后果不堪设想。”尽管早知顾射为人,但是亲耳听他说出这等冷心冷情的话,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受。何况他口中说的无关之人正是他心中最关心之人。
看陶墨为自己反驳顾射,老陶大为欢喜,连带也不计较他的小瞧,含笑道:“倒不是说不劫狱,只是还没有到劫狱这一步。顾公子是一锤先生的高徒,才思敏捷,口若悬河,要是由顾公子出马,翻案想必不是难事。”
顾射道:“我从不上公堂。”
老陶故作惊讶道:“顾公子既然不上公堂,又为何拜入一锤先生门下?”
顾射道:“你身负绝世武功,又因何而入陶府?”
老陶眼睛一眯。
看来顾射之前的挑衅皆是为了这一句。顾射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如当初他将陶墨带到客栈,他也未多说什么,如今却处处针对自己,莫不是因为自己展露了武功,引起他的猜忌?
老陶暗暗揣度他的心思,嘴上不咸不淡道:“陶老爷与我有恩。难不成一锤先生也对你有恩?”
顾射道:“我仰慕一锤先生才华。”
两人都说得滴水不漏,却看得旁人一阵紧张。
金师爷站出来打圆场道:“言归正传,我们还是想想如何帮那个樵夫吧。”
陶墨惊讶道:“师爷也赞同帮他?”
金师爷苦笑道:“事已至此,难道还能说不?”陶墨是他的东家,他要帮,他只能跟着。其实,不少人不喜欢衙门里头的师爷,觉得他们为虎作伥,作威作福,却不知他们之所以能为虎作伥不过因为里面蹲着的那只是虎。师爷是好是坏多半取决于县太爷的态度。当然,也有师爷架空县太爷的,这是极少。
陶墨道:“那依师爷看,该如何翻案?”
金师爷道:“要翻案,说难也不难。这是命案,必会先呈报知府,然后专呈总督审勘具题,若他们都觉无误,才送交京城。这里头看的人越多,翻案的机会自然越多。”
陶墨道:“既是如此,我们便先找知府。”
顾射道:“不可,你要先找知县。”
陶墨怔忡道:“可是知县明明已经定了案。”
金师爷颔首道:“我朝律法严禁越级上告。若想翻案,需从知县起。若他审断不公,才可上诉。”
陶墨听得一愣一愣的,“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金师爷道:“请讼师,写状子。”
所有人看向顾射。他虽然不上公堂,但是找一个同门接这桩案子并非难事。
顾射也不推辞,向顾小甲交代了几句。
顾小甲一脸的不情愿,拉着桑小土到一旁,殷殷叮嘱了许久,才不放心地离开。
陶墨道:“不知顾小甲什么时候能请得讼师回来,我们不如先歇息一下吧?”
金师爷道:“不能歇息。”
“为何?”陶墨紧张地问。难不成他们已经被人盯上了?
金师爷道:“东家既然要翻案,就要拿出翻案的证据。不然纵然讼师巧舌如簧,上不了公堂也是无用。”
老陶道:“你是说,知县不会接这桩案子?”
金师爷点头道:“除非有新的证据,或是犯人翻供,不然县令可以拒接。”
老陶沉吟道:“其实,想让犯人翻供并不难。”
“翻供的确不难,但翻供无用。”金师爷道,“我接过这么多桩案子,只靠犯人一面之词翻供翻案的,从来没有。人都怕死,犯人也是人,所以无论他们承认罪行多么痛快,随着时间的推移,对死亡的恐惧会越来越深,然后就会慢慢地想各种办法或借口推翻供词。这种情况下,县官多半是不信的。”
陶墨道:“那我们要找到什么新的证据呢?”
金师爷道:“若是能找到疑犯自然是最好的。若是找不到,那就找樵夫不可能杀人的理由。”
郝果子击掌道:“比如说证明他当时不在场的证据。”
金师爷笑道:“就是这样。”
陶墨道:“那,那我们去找他的两个儿子。或许他们能够作证。”
金师爷道:“儿子是要找的,最好还有与他没什么关系的路人。毕竟儿子是他的血亲,也有可能为着一片孝心做假证。”
郝果子冷哼道:“爹为了替自己还赌债去当替死鬼,他们却从头到尾都不露面,这样的人还能指望什么孝心?”
金师爷道:“且不忙着下定论,是非曲折不如找到他们再说。”
老陶道:“既然如此,我们兵分两路。”
“不是两路,是三路。”金师爷道,“你们去找证据,我去找人。”
“谁?”
“侯师爷。”金师爷叹气道,“他在公堂之上已经见过了我,我若是不去向他打个招呼,只怕会引起他的疑心。而且,说不定我还能从他的嘴巴里探听些消息。”
老陶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兵分三路。少爷,你……”
陶墨两只脚默默地朝顾射挨了挨。
“你与我一路吧。”老陶视而不见,“就请顾公子与桑小土一路。”
顾射淡淡道:“我几时说要去?”
老陶一窒,随即发狠道:“既然如此,少爷与郝果子一路,去案发附近打听。我自己一路,去找他的两个儿子。”他顿了顿,瞥了顾射一眼道,“顾公子就请好好在客栈里休息。”
顾射不置可否。
金师爷与老陶风风火火地前后脚离开。
陶墨让郝果子先去打听路线,问明白之后正准备租辆马车,却看到顾府的马车悠悠然地停在他们面前。驾车的是桑小土。
车门打开,顾射端坐在里面,朝他一勾手指,“上来。”
陶墨手脚并用地爬上马车。
郝果子原本想与陶墨一同去车厢里面,却被桑小土一把拉住衣摆。
“我不认得路。”桑小土小声道。
郝果子看看车厢,又看看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接过缰绳。
车厢里,陶墨在顾射身边和自己之前的宝座之间挣扎了下,最终选择原来的宝座。
“你不是说不去?”
顾射慢条斯理道:“我几时说过?”
陶墨想了想,他当时说的似乎是“我几时说要去?”也就是说,他既没说要去,也没说不去。他看着他,心里荡漾着淡淡的欢喜,垂着头,低声道:“我原以为你不愿意管这桩闲事的。”
“的确是桩闲事。”顾射道。
陶墨抬头看向他,“那你为什么要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