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并非卵石圆,不能随便来滚转;我心并非草席软,不能任意来翻卷。仪容庄严有威仪,不能荏弱被欺瞒。
忧心如焚苦煎熬,群小谗害受不了。横遭患难多少次,所受侮辱也不少。静坐寻思仔细想,捶胸顿足恨难消。
白昼有日夜有月,为何明暗相交迭?不尽忧愁在心中,好似脏衣未洗洁。静坐寻思仔细想,不能振翅高飞翔。
不知为什么,这样一解的话,《柏舟》的阴柔之气就消散了。脱离了男欢女爱的小小范畴,将心置于更大更繁芜的空间里,《柏舟》这首诗,也随之阳刚亮烈起来。它再出现在我们面前时,已不是那样西子捧心般的纤弱,而有一种侠气。“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为国为民忧,与为一己爱憎而忧是完全不一样的意念。《离骚》中屈原频频以香草美人作比也无损自己的刚烈洁净,因他正是明白——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所以宁愿投江,也不屈从于污浊的世情。
自然,你把这句话硬解释成女子的贞顺也可以,你说她心之坚贞有异石席,不能随意翻转,不能屈服于人,自然也说得通。可这样不牵强和狭隘么?须知道,古时女子向来是被驯服成柔顺的小羊羔,面对着自己的丈夫,首要的品德就是懂得屈服,而不是强硬对抗。
凭什么面对一个不忠贞的丈夫要保持该死的忠贞呢?还要狠狠强调自己“威仪棣棣”,都已经被欺负成那样了,就算有点威仪,也丧失殆尽了。落难的凤凰不如鸡。此刻越是端架子,在旁观者看来越是自我催眠掩耳盗铃的可笑表现。
唐太宗说,民如水,君国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在《柏舟》的最开始,那位大夫泛舟的时候,不知他是否也领悟了国事如水这个道理,只是不能像李世民说得那样清。
昏庸无道者不少,清醒有志者也不少,世事恰如这诗中那句“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历史反复的潜进,如日昼交替,不被磨灭——隐藏在时间后面的真相是时势造英雄,而不是英雄创时势,所谓英雄只是在观众最需要的时候登台亮相罢了。若上苍无心成就,人往往只能“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