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一灯如豆。
子青已经将本就不多的衣袍收拾好,整整齐齐地叠好,打成包皮裹。易烨就靠在旁边看着她收拾,愁眉深锁,半日也不说话。
“哥……”子青转头瞧见他模样,试探地唤了一声。
“……嗯……”易烨随口应了声,继而才回过神来,道,“灶间里我坐了水,你待会洗个澡。到了虎威营,不方便的地方可就多了,更别提洗澡……你说将军到底要你过去做什么?”
“我想不出来。”在子青看来,将军练兵着实怪招百出难以琢磨,她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他心中所思所想,“好在只说是借调,个把月就回来了。”
“个把月也够久的,我就担心你……”
子青微微笑了笑:“我会当心的。”
易烨叹了口气,复皱了眉头,自顾继续苦思。
子青本就拙于安慰,见状无法,再看夜已深沉,想来不会有人来,便到灶间去取了水倒到屏风后的浴桶之中,再把门栓好,快手快脚脱衣 洗澡。
“哥,月底前我估摸着是回不来,你记得把那些药丸给老大带回去给嫂子。”子青想起这事,隔着屏风道。
“……嗯。”易烨这次没再劝她自己吃,“也好,就算月底考核老大没射中,他拿着这些药去折成钱两,也能顶些用。”
“还是哥你想得周到。”子青浸在暖暖的温 水中,倦意一阵阵袭来,“考核过后雕翎箭你先替我收着,等我回来拿去还给将军。”
“嗯。”
“老大若是还缺钱,就把收着的那几件新袍子也一并给他吧,多少也能折些钱两。”
“行。”易烨应了,又道,“要还这些东西,你想过欠李敢多少钱两么?”
子青伏在木桶沿,心中计算着究竟该还多少钱两,低低呼出口气,意识到自己确实非常缺钱。
大概地算了下,易烨就直摇头,单靠他二人的月俸,就不知要还到何年何月。
轻轻地咚咚两声,忽听见得外间有人地敲门!
子青一惊。
易烨已跳起来,还未问谁,便听见缔素的声音。
“是我!快开门,快开门,巡营的快过来了!”缔素急得不得了。
此时已是宵禁时刻,士卒不得随意在营中行走,否则须受处罚,易烨听缔素催得紧,不知出了什么要紧事,只得给他开了门。
缔素侧身一溜,飞快地闪进来。
“什么事?非得大半夜地溜过来。”看见缔素面上尚存兴奋的笑意,易烨开始后悔,他意识到不会是什么大事。
“你们不也还没睡么。”缔素嘿嘿一笑,“也没什么事,我就是想再来借一副手衣,上回看见有两幅新手衣,呵呵。”
“眼睛倒挺尖。”易烨好笑,“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值得大半夜溜过来。”
“反正我也睡不着,想到明日就要去虎威营……”缔素的兴奋劲始终未曾消退,“你想想,这可是将军特地点名要调我过去的。”
易烨奇道:“这和手衣有什么关系?”
缔素理所当然道:“人靠衣装马靠鞍,在将军手底下,我当然得打扮地精神点。”
“你这小子……万一被抓住了怎么办?老大怎么也不拦着你。”
“老大早睡着了,白日里练箭都练疯了他。抓着也不怕,我都想好了,就说突然胸闷,喘不上来气,来找你们瞧病。……子青呢?”缔素张望着,而后察觉到满屋湿气,了然地往屏风后探去,“洗澡呢?”
易烨急忙挡在他跟前。
屏风后,子青浸在水中,浑身僵硬,起来也不是,不起来也不是。
“你们这里就是好,还能泡着……”缔素羡慕道,停了一瞬,忽欢喜道,“要不我也一块洗吧,明日去虎威营,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看着精神。”说话着便要往屏风后去。
“不行不行不行……”易烨紧张地拦着他,“你不能在这洗。”
子青心知再不能泡在水中不动弹,赶忙起身,也顾不上擦干,伸手就去取挂在屏风上的衣物要穿。
“我又不多用水,和子青一块洗就成。”
缔素对于易烨的紧张很是费解,愈发好奇,伸手就去挠他的腰眼。易烨是个最怕痒的,缔素若来硬的他倒坚持得住,眼下被他一挠,不由自主就缩着身子逃开,缔素趁机就闪到屏风后头……
子青还来不及穿上衣袍,只能把衣物掩在胸前,大概遮住身子,湿漉漉的乌发披散在肩头,愈发衬得肌肤白皙。
见此情形,缔素瞬间呆若木鸡,盯着她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
易烨着恼,把缔素猛地拽出来,没好气道:“你什么你,还不出来!……青儿,你穿衣裳吧,我把这小子捆起来算了。”
子青默默裹好胸前白绫,再把衣袍一件件穿好,这才自屏风后转了出来。
“你……”缔素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你也太像个女人了!可你怎么会是女人呢?这怎么可能……”
说着说着,他就走上去,满脸迷惑地想探手去摸摸子青,被子青尴尬闪开。
她闪开的动作已令人了然,缔素立在当地,不可置信道:“你……真的是个姑娘?”
易烨将子青拉到身后,沉声道:“臭小子,听好了,子青是我妹子,是为了替我爹才从军的。你要是把这事说出去,我可饶不了你!”
“她是你妹妹!”缔素还是觉得无法相信,看看易烨,又看看子青,半晌才压低嗓子紧张道,“你们知不知道,这要是被发现,可是杀头的死罪!”
“当然知道。”易烨白他一眼,“所以你小子千万别说出去。”
“我怎么可能说出去!”缔素急忙道,“可是你们、你们……也太冒险了!”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我爹有病在身,如何受得了军中这些操练。”易烨叹气。
想到操练之严苛,缔素也点点头:“这倒也是。”
“总之,你替保守住这个秘密,你就是我和青儿的大恩人!我家的恩人!”
听易烨说得郑重,缔素也郑重起来,脸上带着略显稚气的严肃:“易大哥,咱们是兄弟,不说外套话。我跟你们担保,这事我绝不会说出去,杀了我也不说。”
瞧他一脸的刚毅顽强,易烨这才稍稍放下心,重重拍了拍他肩头,道:“大恩不言谢。这番你和青儿去虎威营,辛苦你多照顾她……”
“放心吧!包皮在我身上。”
保护弱女子的心态油然而生,缔素自感肩上责任重大。
易烨身后,子青已从包皮袱内寻出手衣,一言不发地递了过来。
“青儿,你放心,有什么事你尽管跟我说,我一定会帮你的。”缔素接过手衣,朝她认真道。
子青微微一笑:“我知道。”
待缔素要走,易烨不放心地叮嘱道:“记着,这事连老大和铁子也不能说。”
“老大也不能说?”缔素一愣。
“不能,知道的人越多对青儿越不利。”
“嗯,明白了。”
缔素点点头,闪身出去。
室内,易烨与子青对视半晌,皆不知该说什么。缔素毕竟只能算是个孩子,他究竟能将这个秘密保持多久,无人知晓,眼下也只能过一日算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