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旁,子青正在饮马,因不知何时再须出发,故而也不敢卸马鞍。.手轻轻抚摸过马儿肩胛骨,明显凸起有些咯手。短短几日下来,纵然是两匹马轮番骑乘,它们仍是瘦了一大圈。
徐大铁掏摸着自己早已空荡荡干粮袋,将沾了屑屑手指放到口中砸吧。赵钟汶无奈且好笑地看着他,众人各自随身带干粮皆已都吃得差不多,就等着到下一个匈奴部落才好补充。
一直在张望易烨看见自林中出来将军和鹰击司马等人皆神情冷凝,扯了下子青袍袖:“青儿,你看那边?”
子青循着他目光望去,看见不远处霍去病正跃下马背,随身士卒依命自背上取下一物,快步跑上前,在地上铺开一张颇大羊皮地图……
赵破奴率先蹲下身,手划拉一下,点了点,所示便是他们现在大概位置。
“不能再往前走,再走就难以抽身了。”他道。
霍去病盯着羊皮地图,日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双目,脑中快速地思考判断着——不会只有折兰王部知道他们存在,此时此刻必定整个匈奴右贤王部都已经在部署着如何围歼他们。折兰王藏匿起帐篷和牛羊,显然是想让他以为部落只是寻常迁移,让他在扑了个空之后再继续往前行去。再往前,再往前正是浑邪王部,此时该已是排兵布阵,严阵以待了吧?
确是不能再前行。
只能退!
可该怎么退?
他不会天真到以为匈奴人只在前面设了重兵,腹背处定有他们伏兵,等着收拾败退汉军残兵;又或者在汉军未中计情况下,对后撤汉军迎头痛击。这支伏兵人数是他眼下无法得知,但鉴于匈奴人常是以部落为战,这支伏兵人数必定会远远超过汉军。
也许是两万,三万,又或者是四、五万彪悍匈奴人,正在前面等着他。
真正以逸待劳,看上去更是像是守株待兔,两头都堵死,等着汉军这只肥美兔子自投罗网。
霍去病深皱下眉头,决心已定。
既然非得有一场恶战不可,那么这场仗兔子也绝不会是汉军!
撤退!
在短暂休整之后,汉军全体上马,他们身后是逐渐沉落夕陽。记住本站:.他们奔驰着,直到被全然黑暗所笼罩。
被马颠簸得一句话要分成三截说易烨压低了声音问子青:“你说……为何……突然要……撤退?”
对于他们这些小卒来说,只知依命行事,自然无人会向他们解释原因。
子青默然摇头。
她真不知道,她只是本能地察觉到汉军正处在致命危险之中。已入祁连山,却未对匈奴部落进行突袭,反而回撤,这只能说明汉军已被匈奴人察觉。
身处匈奴腹地之中,区区一万人汉军,几乎是无处可逃。
“我饿了……”已几乎一整日都未吃过方小说西,徐大铁饿得前胸贴后背,满脑子想得都是吃食。
“别说了……不去想,还行……”
赵钟汶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别人。
“前头……就有吃么?”徐大铁问道。
无人回答他。
皋兰山,在苍茫月色下,如同一头静静地躺卧着巨大黑龙,延袤二十余里。午夜时分,汉军到达了这头黑龙爪下。
在这条回程路上,设伏最佳地点便是皋兰山龙首处,那里道路狭小,匈奴人只要扼住咽喉要塞,就可以将败退汉军荡平。
马被罩上黑布,大军静静地在山脚下等待着,等待着将军命令。
霍去病微垂着头,靠在石上,慢慢撩着马鞭。他也在等待着,派出去二十几名哨探还未回来……
冷冷夜空,一轮残月如钩,透着淡淡血腥味。
“将军,他们回来了!”
赵破奴俯身,用低得不能再低声音道。
一个中了箭哨探在军士帮助下才能从马背上下来,挣扎着想半跪下来,霍去病抢先一步扶住他,急问道:“他们有多少人马?”
“很多……能看见折兰王部与卢侯王部部旗,两个部落加起来大概有四万多人马,就在五里以外。”哨探喘着气道。
四万多人马!
赵破奴闻言先暗吸口冷气,也就是说前方有着四倍于他们匈奴人,兵强马壮,以逸待劳。而汉军已连续多日作战,兵疲马倦,加上短粮草,大部分士卒此时皆已是饥肠辘辘。
“知道了,带他下去治伤!”
霍去病挥手让人将哨探带下去,凝眉片刻,紧接着吩咐道:“令各营校尉到这里来。”
“诺!”
随身士卒疾奔而去,不消一会儿功夫,八名校尉便已尽数到齐,先看见赵破奴铁青脸色,再看见霍去病冷凝眉目,诸人已能感觉到大敌当前压迫。
“探哨来报,前方五里匈奴伏军四万余人,正等着我们。”霍去病沉着声音道,目光自各位校尉脸上逐一扫过。
校尉们或神色有异或目光微惊,他们并不是没有胆量去打一场硬仗,但匈奴人数目还是大大超出了他们预料。
“是块硬骨头,”霍去病轻道,语气忽变得无比坚定,“但非得啃下来不可!现在,我需要一个营,将这四万余人引出来,是个玩命活儿,你们谁愿去?”
沉寂片刻,彼此间此起彼伏呼吸声在寒夜中显得异常清晰。
蒙唐站出来,抱拳道:“末将愿往,以全营之力,冲开血路,请将军带军突围。”
施浩然拦住他,道:“振武营是弓骑营,这近身活儿玩不转,还是让我去!”
“你……”蒙唐怒瞪他。
“你什么你!”施浩然头昂得比他高,“这时候还跟我争什么!”
霍去病望着施浩然,点头道:“好,你去,但要记住,不是要你去杀开血路,而是要你败,边打边退,将人引过来!可明白。”
“明白。”施浩然自嘲地笑了笑,“就是当鱼饵,让他们看得着,吃不着。”他语气间说得轻松,却明白当这个诱饵代价,一个营仅千余人,面对四万余人,且还须边战边退,这就跟明知是挨揍还得生扛着差不多。
“好。”霍去病接着道,“你将军中余下马匹全带上,务必弄大声势,要让匈奴人以为你们就是全部汉军。退下来后,我会让虎威、振武两营埋伏在两边接应你。你先去准备!”
“诺!”施浩然没有一句多余话,快步离去。
接下来,霍去病看向其余校尉,道:“虎威、振武两营埋伏在前方路口两侧,浩然退过来之后,对追击匈奴人发射三轮箭弩,三轮之后,建武建威两营以锥形阵插入,其余各营听我号令,变阵为——车凌。”
车凌!
众人听到这个阵法,皆是一凛。
车凌,顾名思义,整个阵法发动起来犹如一只只转动车轮,高速冲杀骑兵组成每个转动车轮,生生不息,转动不止,直至将敌军分割碾碎。各个车轮之间大轮套小轮,小轮挨着小轮,彼此间守望相助。
只是此阵法对主阵之人要求非常高,主阵之人须得有着极为敏锐判断力和极为快速决断力,才能有效地指挥各轮变化,稍有不慎,一轮出错则牵发全阵自噬。
因此,此阵虽为古阵法之一,诸人皆知效验惊人,但真正用人却是少之又少。
霍去病,这位年仅二十岁将军,他当真能够驾驭此阵么?
将军脸隐在月光陰影处,众校尉看不清他表情,仅能看见他浓黑双眉。忽而,霍去病微转过头来,双目深邃,其中未见丝毫慌乱,淡淡白雾消散复始,他呼吸沉稳而坚定,
众校尉深吸口气,道:“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