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兮从太夫人的上房回到兰薰院的时候,云裳坊的女掌柜已经带着两名裁缝恭候了,“夫人万福。”
清兮见那掌柜一张素颜,头发收拾得十分光洁,整个人看起来干干净净,大约三十来岁,脸色笑容恭敬却不卑微,心下也就认可了这人。
“等久了么?”
“也是刚来,夫人屋子里养的水仙格外精神,花朵也大,不过最稀罕的还是这月份养出来的山茶居然这般娇艳,果然还是府上的花匠有功夫。”云裳坊的掌柜笑着道。
清兮见那黄掌柜会说话,脸上也带了笑容,往内室走去,既然是做春衣,自然是要脱了袄子量身段的,内室格外温暖些,所以这才让了她进去。
黄掌柜是裁缝出身,亲自拿了量尺替清兮量身,见她脱了身上的袄子后,露出薄薄衣衫挡不住的□来,嘴里忍不住道:“夫人好身段啊,俨然就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清兮看着自己胀鼓鼓的胸脯红了红脸,比起其他人她的胸脯确实丰满了些。
“我这儿有几个样子,夫人穿起来肯定格外好看。”黄掌柜将自己随身带的式样本子递给清兮。
黄掌柜指了一袭交衽的春裙给清兮看。
“这领口开得有些低吧?”清兮有些迟疑,无疑样式是极新颖好看的,那花纹也少见。
“是,这是从西洋那边传来的,听说那边的女人都这么穿,去过那边的人回来还说那边有些女人大半个胸脯都露在外面呢。南边这两年都时新这种样式,听说宫里惠妃娘娘的亲戚今年做的就有这种衣裙,保管明年宫里会时新的。”
黄掌柜这话打动了清兮,惠妃是目前宫里最得宠的妃子,黄掌柜的话如果是真的,自然是要时新的,只是另一方面也说明了这黄掌柜的本事大,这种私密消息也知道。
“嗯,那就捡着这种样式做几件,把布料拿来让我看看。”清兮穿好袄子后,重新坐定。
那黄掌柜亲自将裁成一块块豆腐块大小的样布翻出给慕清兮挑,有粉底洒金百蝶穿花面料的,也有天青色点冰玉梅花面料的,都是上佳的料子。清兮又让琳琅将自己的布料拿了些出来,同黄掌柜商量着怎么配色配花,彼此都甚为相投,清兮除按例做了四套春衣外,又格外用丰琉从南边带回来的料子加做了四套。
一时还觉不够,又将那些毛料拿出来,让黄掌柜替她做一些冬衣,虽说已经是冬月了,可是开了春,还有倒春寒,一时暖和不了,所以也不会做而不穿。
黄掌柜自然是喜得合不拢嘴,使出了浑身的伎俩卖弄,不着痕迹地将清兮奉承得十分开心。
琳琅在一边看着着急,那二夫人派人来说时,已经表明各房主子按规矩都是做四套,不想夫人一做就是十余套。可清兮兴致十分高,琳琅又哪敢去扫她的性,这是个最任性的主儿,指不定撒起泼来闹出什么事,想上回她看上了一支翡翠簪子,琳琅劝她家里都有十来支了,她如何还买,这样就惹了她不高兴,跟自己赌了三天气,最后气呼呼去将那翡翠簪子、白玉簪子等一股气买了十支这才消了气儿。
清兮本性里的大而化之的性子并没怎么改,依然是奢侈任性,如今加上不知道未来如何,更是觉得享受一天算一天,所以在银钱一事上的浪费比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琳琅她们劝了许多次都无效。
过了半月,黄掌柜亲自来送衣服,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修改的地方,又送了慕清兮十二张手绢,都是配那十二套衣服的,十分得清兮的意,只是她这等身份如何能占别人便宜,当即便让琳琅给了十二两银子。
琳琅开箱子时一个劲儿地嘀咕,什么金子做的手绢啊,居然要一两银子一张。
慕清兮是只管当那散财童子的,自然没管琳琅的嘀咕。
可不想过了四五日,二夫人却忽然造访了兰薰院。
清兮有丝诧异,这二夫人为人最是木讷,平日里除了请安,就只在她院子里照顾她那一儿一女,这兰薰院,清兮嫁进来这么久,除了洞房那夜暖新房她来过,就再没见二夫人来过,今儿也不知道是吹了什么风。
“谢姐姐快请进,屋子里有些乱。”清兮有丝不好意思。
“扰了大嫂了。”二夫人一踏进屋子就被屋里的暖香给捂得有些热,这屋子里地龙起得特别旺,还额外搁了几个火盆,十分暖和,慕清兮身上穿的还是初春的薄衫子,将一副曼妙的身姿玲珑尽显。
“这儿可真暖和。”二夫人笑着道。
“嗯,穿了夹衣,厚厚重重的做个什么都不方便,还是穿单衣舒服。”
琳琅给二夫人上了茶,上等的雀舌,二夫人饮了一口,赞了一声好茶,趁空档又打量了一下这屋子。
那椅搭、桌围、床裙、帘幔最具特色,不同于家里日常用的耐脏的深色,一应都是嫩黄、粉紫等鲜色,那椅搭、桌围用上等织金缎子,还不乏云锦、蜀锦等名贵布匹,那落地幔子用的是整幅软绸,仿佛女儿家那迤逦衣裙一般。从正厅往东往西,一层层都用落地幔子隔开,仿佛那深宫一般华丽,二夫人暗自咋舌。
抬头又看屋内月洞门槅扇上挂的装饰,是两个花盆大的花球,十分别致,典雅。
再看清兮跟前的桌子上,摆放的正是那半成的花球,“大嫂,这是做的什么,好生别致。”
“我做花球挂在那帐幔上,你瞧是不是比其它装饰别致。”慕清兮一说起自己做的事情来就眉飞色舞。
“是啊,花团锦簇的煞是喜人,只是这花总有枯萎的一天,可怎生好?”
一旁的璀璨捂嘴笑了,大概是笑二夫人没见识,都知道二夫人出身不好,以前是农户人家的女儿,好在她爹争气,二十几岁上中了进士得了知县外放,太夫人是看她爹官声好,又看中她品性才替二爷聘了她。
清兮瞪了琳琅一眼,“这些花都是我用娟纱做的,这做法是从南边传来的,说是不传之秘,我花了不少银两才学来的,你瞧着可是逼真。”
二夫人仿佛没看到琳琅的失礼一般,笑道:“怪不得,还是大嫂心思最灵巧,我不仅瞧着逼真,闻起来也以为是真花。”
清兮见二夫人还算有点儿见识,便笑着道:“可不是。这些娟纱先得用撒了花露的水泡上一宿,晾干了,再泡上一宿,如是三次,才用来做花,自然便有香味。”
“这可了不得了,多费功夫啊。”二夫人惊叹。
清兮难得与人讨论自己的作品,心下自然开心,虽然二夫人木讷,可与她讨论,又比与丫头讨论不同,是以清兮便谈开了兴头,又讲那娟纱非要轻容纱不可,做那花蕊的又非稍微软嫩的宁纱莫属,如此种种,听来让人咂舌不已。
半晌后,二夫人方引得清兮谈回了她想谈的话题。
“春衣做好了,大嫂可还满意?”
清兮点点头,“这云裳坊的手艺还不错,并不比那庆祥坊差。”
“大嫂喜欢就好,只是这各房都只做了四套春衣,就是娘那儿也只做了四套。”二夫人的话到此就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