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算起来有三月没见了,丰琉打量着进门的清兮,恍惚间有些陌生之感。
因今日是过府做客,清兮难免盛装,一袭鹅黄百蝶穿花妆花织金衫,下着碧波潋滟素光裙,腰上两色金攒花长穗宫绦,带着两枚羊脂白玉压裙环。头上挽了双环髻,带了嵌红宝石五凤挂珠钗,众人拥了进来,仿佛神仙妃子般模样,一时令人惊艳。
最是她肌肤白嫩,靥笑春桃,唇绽樱颗,腰肢细得盈盈一握,那胸脯却丰盈满满,千种风情绽放眉梢,万种妩媚尽在眼底,真真是丽过西施,美过王嫱。
太夫人见丰琉望着清兮,像有些呆了,只觉得好笑,“你回来得正好,老大也刚到府,你伺候他换衣服去吧。”
清兮应了,丰琉起身往外走,她自跟了上去,到转角处,丰琉也不往园子去,携了清兮往兰薰院走。
“廷直哥哥不去四并居么?”
“兰薰院没有我的衣衫么?”丰琉不答反问。
“自然是有的。”清兮嘟囔,待两人进了屋,丰琉自要去梳洗沐浴,见听泉已经将兰薰院的箱子送了来,又吩咐道:“我出来时,你再开箱子。”
清兮愕然不解丰琉的意思,她着实是忍不住想开箱看礼物的,但丰琉这般说了,她只好忍了。琳琅、璀璨打了水来替清兮净面。
琳琅将松江白布垫在清兮的下巴下,往水盆里滴了两滴蔷薇露和五滴薄荷汁,清兮这才捧起水净面,璀璨从罐子里舀了一勺绿豆面香膏放入清兮的手,如此更好卸妆。净了面,清兮卸了钗环,揉了揉发疼的头皮,“梳个简单的发髻就行了。”
待清兮换了衣服,丰琉那边也洗好了出来。只见清兮卸去浓妆,脸上不施脂粉,头上不过斜插了一枚半面白玉扇,正面嵌了枚金嵌玉雕十二牡丹的花钿,此外再无他物。身上衣衫也换作了天青色轻容纱裙,裙角翻飞,逸然有乘风归去之姿。
让人不由想起“浓妆淡抹总相宜”那句诗。
丰琉揽了清兮的腰,满足地在她颈窝里嗅了一口,“你怎么又瘦了,是不是总挑食,娘就是这样由着你。”听这语气,仿佛丰琉对他老娘有些不满。
“先看看廷直哥哥带了些什么回来吧。”清兮有些迫不及待,丰琉好笑地看着她的激动,若非为了看她这表情,他何必说那句话。
上回清兮极喜欢的西洋盒子,大明春的胭脂,各种香味的夷皂这回自然有。另还有几柄扇子,金丝玉骨的折扇,象牙面名家题字的团扇,碧金纱的团扇,最奇特的是一把西洋折扇,扇骨是檀香木制的,扇面糊着白色镂空花卉的纱,格外别致。
其余的小玩意还有许多,清兮极爱那八音盒。
另一箱一水儿的雪光纱。
“怎么全是雪光纱?”这雪光纱是南边新传来的新料子,纱如蝉翼,面光如冰,穿起来最是飘逸舒适,清兮极爱这种面料,但上年所得不多。
“今年夏天,我见你那套雪光纱的裙子穿了两次,想是喜欢,你其他不缺,所以就让他们全买的雪光纱。”
清兮万没料到自己一套裙子穿过几次,丰琉也能看出端倪,心里冒起甜意,想是喝药都不用蜜饯了,回头在丰琉脸颊上亲了一口。
丰琉愣了愣,一旁的丫头早识趣地退了出去,还不忘掩好门户。丰琉因笑道:“你这几个丫头倒会看眼色。”
清兮被丰琉按倒在美人榻上,娇滴滴地气道:“我说她们就不会看眼色。”
这等媚态娇语,只会火上浇油。丰琉将清兮剥了出来,埋在她胸口,低声道:“可想死我了。”
清兮被他撩拨得厉害,越发任他搓圆搓扁,果然是小别胜新婚,清兮只觉丰琉比五月离开那几日还蛮横,逼得她“好哥哥”地唤了好些声才松了口气。
事后,丰琉拥着她,“你这身子越发好了,就是这般,也不见你多疼了。”
清兮身子红得虾子似的,不应声,来个耳不听心不烦。
“我想着这两日就搬过来。”丰琉揉了揉清兮的白玉兔儿。
“再等两日吧,玉儿表姐住的西梢还没整理出来,我想着给你布置成小书房,有时候你就在那里看书也行。”
清兮在丰琉的手下低吟出声,然后才断断续续道:“东厢想着收拾出来存些你的书和字画。”
“你怎么不趁我去江南的时候收拾?”丰琉咬了咬清兮的耳垂。
“那岂不是显得我多心急似的。”清兮娇声弱语地抱怨。
“那你不心急,嗯?”丰琉欺上清兮,又是一番红浪翻腾。
至太夫人那里传晚饭,清兮才得以起身。
中秋节很快就到了,府里自然又是张灯结彩,这夜太夫人亲自领了清兮她们几个媳妇到园子里拜月,又在樨芳阁设桂花宴。
丰琉同丰阳、丰锦等男子坐了东首一桌,太夫人同清兮、二夫人、商若雯、商若兰一桌,因是合家欢,太夫人还特地让荷言荷语、琳琅璀璨等各房的大丫头也坐了一桌,樨芳阁立时就热闹了起来。
“有酒无令怎么可以,咱们行令才有趣?”商若雯笑道,如今她仿佛开朗了不少。
“也好,你说怎么个行法?”太夫人也有兴致。
“今日不用寻常令,前些日子我同兰表妹得空时为这中秋宴想了个新令,令筒是兰表妹做的,咱们今日就抽签行令。”
“四夫人,可不行太难啊,咱们几个丫头可不会。”荷言因是太夫人跟前的红人,同商若雯说话也比他人随意些。
“都是雅俗共赏的,若做不到签上所令之事,自罚三杯便是。何人来做令官?”商若雯问。
荷语因不擅长这些,便自告奋勇。一旁早有丫头捧了商若兰新制的令筒来,那是竹雕玲珑寿山的签筒,里面装了二、三十枚令签。
荷语拿了骰子,让太夫人投,得了三个六,都说是好兆头,从太夫人挨着往下数刚好到二夫人,二夫人便伸手从令筒里抽了一支。
荷语取了念道:“得此签者,为月之桂,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在座男子皆陪酒一杯。”
二夫人笑道,“果然有趣,我还正愁着是什么难题,想不到倒是罚人喝酒。”
再来便是二夫人掷骰子,数着了商若兰,她抽了一支,荷语念道:“这个可好,得此签者,为月之神,须对月赋诗一首,限七步成诗,违者罚三杯。”
“这可有些难。”二爷丰阳出声道。
商若兰缓缓起身,“我勉力为之吧。”说着起身离席踱步,不多不少正好七步,出声念道:“皓魄当空宝镜升,云间仙籁寂无声;平分秋色一轮满,长伴云衢千里明。”
“好,这样短的时间能做得这样一首,实乃才女,又应了今日中秋佳节,长伴云衢千里明,长伴云衢千里明……”二爷丰阳咂摸了两三遍,仿佛意犹未尽,“实乃有捷才。”
商若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见笑了。”
“大哥觉得如何?”丰锦转头问丰琉。
“因景就物,七步成诗,能做得这样的男子只怕也不多。”丰琉淡淡道。
因而众人齐齐贺了商若兰一杯酒。
到了三更天,众人酒酣耳热这才散去。
丰琉携了清兮离开,到岔路,一边是往四并居去,一边是往院子里去,丰琉停了脚,转头等清兮,“今日月色好,可同我去四并居赏月?”
清兮留了琳琅璀璨两个在原处,自己走到丰琉身边,冷冷道:“我可没能耐对月七步成诗,无才无德,陪不了国公爷赏月。”
丰琉如何不晓得清兮又犯了小性子,一把捉住她的手肘,“自己不学诗,还不许别人作诗么?”
清兮越听越生气,挣扎了好久下,都甩不开丰琉的手,被他半拉半推的挟往四并居。
“哼。”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清兮又想起商若雯的诗词来,怎么一个两个都是才女。
到了屋子里,清兮别过头不理丰琉,“你自去找会作诗词的好了,拖我来做什么?”
“我找会做诗的做什么,要找真会作诗的,我岂不是得去黄泉下找李易安?”若要换了以往,丰琉定然要训清兮的小性子,现在只觉得有趣。
“何必舍近求远,你不是收藏了好几首别人的诗词么,没有姐姐,又来了个妹妹,不正合你意么?”清兮酸溜溜地道。
丰琉见清兮说得过分了,拧了拧她的鼻子,正色道:“你在胡说什么姐姐妹妹,这些话也是该你说的?”
清兮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错了,如何能把丰琉同他弟媳拉在一块儿,可是心里到底气不过,“那你收她的诗词做什么?”
丰琉将清兮圈入怀里,“不是同你说过了么。我收四弟妹的诗词也是看她是咱们府里的人,想着以后说不定能集了咱们府里人做的诗词成册子,刊印了出来,也是桩雅事。”
清兮半信半疑,但也知道再闹下去只会弄得僵硬,见好就收才是道理,“那今日你岂不是又有诗可收了?”
丰琉捏捏清兮的脸,“兰姑娘的诗为赋月而赋月,少了分境界。”
不知怎么的,清兮听丰琉这般一说,心情顿时就好了,“那也算有小才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和不擅长的东西,没什么可称羡的。”
“那我擅长什么?”清兮出声问道。
这可难住了丰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