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黑影急速地借着牧草的隐藏而奔跑着,他的目标是树林,大王子改变了行进方向,而且他们还有图谋……自己必须尽快去报告主上!“唔!”忽然一股力量向他袭来,不等他反应,人已经被掀翻在地,那声惊叫也被捂回了嘴里。
这人知道不好,猛力一个后肘,想要借力逃脱,手臂却被人一扭,胸肋之际已狠狠地挨了一记膝撞。这下让他痛彻心肺,原本那声呼喝也闷在了喉咙里。
“主人!”苏日勒一甩手,那人几乎翻滚着摔到了赫兰巴雅的跟前,正忙着指导如何捆树枝的水墨听到动静,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地上一个人双手被缚,半伏半跪地正在挣扎,而赫兰巴雅正慢慢地擦拭着他的弯刀,面色淡然。
雪亮的刀刃同时刺激到了水墨和那个人,水墨“唰”的扭回了头,而那人也不敢再挣扎了。虽然赫兰战士们依旧忙碌,细细嗦嗦的声音从无间断,但水墨就觉得自己身后安静若死,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个被抓之人的不甘,恐惧,还有绝望。
赫兰巴雅终于开口了,水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而那个人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过了半晌,赫兰巴雅慢悠悠地说了句什么,那人突然大喊了起来,但几乎立刻被人按住了。水墨听见他被拖走的声音,忍不住打了寒颤,“怎么了?进展不顺利?”赫兰巴雅的声音近在耳边,热气吹拂。
“啊?”水墨猛地往前跨了一步,镇定了一下才摇摇头,“没有,暂时还算顺利。”赫兰巴雅一挑眉头,微笑着说,“那就好,我们的性命可都系在你身上了。”水墨看了他一眼,清了下嗓子才说,“尽力而为,听天由命。”
赫兰巴雅一笑没再讲话,而是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看着水墨强自镇定地转身离开,他若有所思看着她的背影。“主上,这小子的长相真像女人,不过脑子很好使,您真的要放她走?”齐格走过来沉声说。
赫兰巴雅不答反问,“解决了?”“是,我废了他的手脚,留他一口气,带回去给大王!”齐格恨声说。这人居然是他的手下,虽然赫兰巴雅根本不会认为自己也有问题,但他仍然感到羞辱。
赫兰巴雅了解的拍了拍齐格的胸膛,他还有苏日勒都是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历经生死,荣辱与共。如果连他们都不相信了,那这世上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谁。想到这儿,赫兰巴雅忍不住看了一眼不远处水墨纤细的身影,眉头一皱。
不容他多想,阿济跑过来报告,一切准备完毕,可以出发了。看了看天边,启明星已经露头,那就说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把戏也玩不成了。赫兰巴雅收拾了一下自己复杂心情,惯常的微笑又浮了面容,“好,我们走!”
水墨没有选择的上了赫兰巴雅的马,赫兰战士们在背山处点燃了火把,然后才策马前行,速度很快但很从容的样子,火把顿时在草原上形成了一片火龙。
“队长,你看!”一个潜伏在树林里负责瞭望的赫兰战士立刻就发现了这个很“显眼”的队伍。小队长皱眉看了一会儿,他转身往树林深处跑去。“啪!”的一声响,赫兰将军特兰格狠狠地甩了一下马鞭,“你说什么?!”
来报信儿的小队长顿觉脸上被鞭梢扫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但深知将军性格的他连伤口都不敢摸,只是埋头继续报告,“大王子他们并没有穿越树林,而是走了大草原,火把燃起,还有……”他犹豫了一下。“还有什么?”特兰格阴恻恻地问。
小队长打了哆嗦,再不敢延迟,“还有他们的人数看起来将近五百人,应该是大王子带出去的两个百人军。”“怎么可能?!探子明明传来消息说,他们被南人伏击,没剩下多少人!”特兰格身旁的一个战士脱口而出。
特兰格拿马鞭搔了搔浓密的胡须,回头问,“我们的探子有新消息吗?”手下摇了摇头。特兰格一偏下巴,“走,过去看看!灰狼,你们做好攻击准备!”说完,带着几个亲卫向树林边驰去。
果然,一到林边就看见草原深处扑呼闪烁的火把正快速前行,特兰格浓眉登时皱起,他眯起眼细看。对面骑兵的速度比较快,但看起来从容不迫,看起来就像是正在回家的战士,到了自己地盘,虽然心急却不慌乱。
特兰格大致地数了一下火把,果然有五六百数。虽然离营地不远,打他们依旧保持战斗队形,成包围之势,想来赫兰巴雅就被保护在最中间。特兰格虽然极力远眺,但距离有些远,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火把的数量已经说明了问题,而且看火把的高度和火焰跳跃的状态,可以肯定是被人持在手中,而不是绑在马上。
特兰格犹豫了起来,他身后的亲信们也不敢打扰他,只能跟着探头张望,就这么会儿功夫,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快速前行。主人们的烦躁影响了战马,它们也扬蹄甩鬃,跃跃欲试,但立刻被战士们制止了。
一言不发的特兰格心思电转,如果现在冲杀出去,自己手下就算能跟赫兰巴雅的两个百人军战成平手,也是两败俱伤,而且很有让赫兰巴雅逃脱,甚至与二王子对质于大王面前。
那样的话,对二王子就太不利了。就算二王子乃大妃所出,一向为大王宠爱,意图谋害大王子仍是一个不能饶恕的罪行,更何况一些部族长老还是很欣赏赫兰巴雅的智慧,而不喜欢二王子的跋扈。
可如果让赫兰巴雅回去了,再找机会收拾他就难了,而且探子为何没有再传来讯息?难道说他背叛了,还是原本这就是个圈套,是赫兰巴雅用来设计二王子的?特兰格越想越不对劲儿。
“哼,你说特兰格会不会上当?”阿济歪了身体问苏日勒,苏日勒点点头,言简意赅地说,“特兰格性子暴烈却天生多疑,拿不准的事情他轻易不会动手。”阿济看了一眼前方同样举着火把的赫兰巴雅,大王子一定也算准了特兰格的性子才听从那个南人小子的主意的吧。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水墨一晃一晃的脚,相对于赫兰巴雅的战靴,可以称之为小巧。阿济咧了下嘴,这南人的身材就是瘦弱,不过脑子倒很好使,鬼主意多的很。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又问苏日勒,“你说,主上真的会放那小子走吗?”“当然!”苏日勒斩钉截铁地说,“主上一向信守诺言!”说完他瞪了阿济一眼,阿济做了个鬼脸儿,不再多言。
赫兰巴雅微微一笑,他耳音灵敏,跟在身后的阿济和苏日勒的谈话他也听到了,放他走吗……低头看了一眼水墨头顶的发旋,水墨正努力挺直身体坐在马上而不是靠在他怀里,赫兰巴雅只认为这是水墨无聊的男人自尊倒也没有多想。
他抬眼看了一下手中的火把,火把由交叉的树枝组成,看起来像个巨大的米字,上面三头点燃,下方握在手里。如果不靠近去看,一个火把就能让人感觉是三个,赫兰巴雅忍不住笑了起来,特兰格一定正在烦恼吧。
幸好来的是他,如果是自己那个弟弟亲自带队,估计早就不顾一切地冲过来了。想到这里,赫兰巴雅低头又看了水墨一眼,笑容满面,放你走?我当然会放你走……“哈!”赫兰巴雅一声呼喝,战马立刻加快了速度。
“将军,我们再不拦杀,大王子他……”一个赫兰战士实在忍不住了,战机稍纵即逝,如果现在再不行动,这就追不上了。特兰格猛一回头瞪视那战士,那人瑟缩,他这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派斥候一探,小心不要被人发现了,任何情况立刻通传,其余人做好攻击准备。”
斥候放出去了,他们小心谨慎地靠近着马队,闪耀的火把越来越近,其中一个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就问同伴,“火把有些不对,你看见没有?我们再靠近一些看看。”同伴正点头,就听见“噗”的一声响,那说话的斥候两眼暴突,一只利箭从他脖颈上穿透而出,几滴热血登时溅了过来。
斥候一时魂飞天外,接着一个侧扑,另一只箭险险擦着他的颈侧飞过。这斥候身手灵活,迅速翻滚着冲向牧草密处,妄图借机逃跑,可那箭仿佛长了眼睛一般追逐着他。
赫兰斥候拼命地跑着,直到他感觉身后已经没了追兵,这才松了一口气,让自己火烧一般的肺有个喘息的机会。气息稍平之后,他直了一下身体,点燃火箭,准备给将军报信。
“噗……”一声劲风传来,这斥候的声音顿时被箭封在了喉咙里,他死不瞑目的倒了下去,最后时刻,他勉力扳动了机弩,已被点燃的火箭嗖的飞了出去,虽然因为斥候倒下去的角度飞的不高,但足以被人发现了。
几个黑影随即追寻而来,一个人迅速蹲下。“怎么样?”另一个人问,“是赫兰斥候,但看起来不是赫兰巴雅的人,他们腰间带饰不同,为狼头,赫兰巴雅的手下皆饰猎鹰,”蹲下那人仔细检查了一番说。
“不管怎样,他们报信的火箭已经射出,这里不安全,我们还是迅速报告将军大人为好,走!”一个嗓音低沉之人做了决定。几个人如同来时一样,迅速地消失在了草原深处。
赫兰巴雅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路程已走了三分之二,就算这时候特兰格追来,也很难……他正盘算着,忽然听见一声呼啸,回头看去,一个赫兰人用来联络的火箭歪斜着飞了一段距离之后,掉落在草丛里,顿时火焰升起。
“糟糕!”赫兰巴雅暗叫一声不好,他嘬唇打了一个唿哨,齐格,苏日勒和阿济立刻发出了命令,所有的赫兰战士都开始策马狂奔。“见鬼!”埋伏在树林里特兰格也看见了火箭,他怒骂了一声,咆哮着一马当先地冲了出来,自己竟然被赫兰巴雅算计,误了大事!
水墨只觉得脸如刀割,草原上的风吹得她睁不开眼,但还是发现赫兰人很奇妙地熄灭了手中的火把之后,才将它扔掉,全力逃跑。本来超近包围过来的特兰格还有一点点优势,但没有想到有一些悍不畏死的赫兰战士竟然掉头向自己跑来,意欲拖延时间。
一阵纠缠之后,赫兰巴雅的战士们尽数阵亡,特兰格却只能眼见着赫兰巴雅愈逃愈远,奔向了大本营的方向。“啊!!!”特兰格狂怒地大吼了一声,但却无可奈何了。
“赫兰巴雅还有这等智慧……”阿七听着手下斥候带回的报告,他搓了下鼻梁,有些无奈地说,“又被城哥料到了,没想到,最后还得这么办!”说完他翻身上马,“我们走,按照原来的计划准备,如果一切顺利,赫兰十年之内,再无能力犯我国土!”说完,他掉转马头,带着手下人迅速地离开了。
被疾风吹得睁不开眼的水墨被那声从远处传来的怒吼吓了一跳,正策马扬鞭的赫兰巴雅哈哈一笑,“不用怕,他追不上了!”他声音里充满了快意,原本以为要伤亡惨重的夜晚,竟然如此轻易地逃了出来。不过,那些英勇献身的战士却不能白死,赫兰巴雅心中冷笑,克雅,好兄弟,我们很快就可以见面了。
闭着眼被赫兰巴雅护在怀里,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的水墨,突然觉得赫兰巴雅的速度慢了下来。她张眼看去,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山下白色的帐幕如云,人噪马嘶,显然是到了赫兰人的大本营。
水墨愣了一下之后,迅速转头问赫兰巴雅,“我们这算是成功逃出来了?”正瞭望营地的赫兰巴雅闻声低头,看着水墨亮晶晶的眼眸,他一笑,“是!”“嗯哼,”水墨清了下嗓子,“我实现了自己的承诺,你呢?”
赫兰巴雅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他突然把水墨一抱,放在了地下,对僵在原地的水墨一扬下巴,“你可以走了。”水墨真的有些吃惊,之前会这么问,实在是因为抱了那一点点希望他会守信,但现在赫兰巴雅痛快地兑现诺言,反倒让她不知所措。
“怎么,不想走了?”赫兰巴雅好笑地说,苏日勒天生严肃,齐格性格沉稳,但阿济却哈哈笑了一声。水墨脸一红,以南人礼节微微弯身,“多谢,告辞!”赫兰巴雅很认真地说,“不用谢!”
水墨掉头就往回走,她根本不敢想什么要水要吃的,先跑了再说。看着水墨离去的背影,齐格问,“主上,我听苏日勒说了,这小子诡计多端,我们在牧场的失败也是因为他的计策,您就这么放他走了?”
赫兰巴雅正欲开口,山下营地号角突鸣,他一皱眉,对齐格说,“你们先走,我马上就到!”齐格等人呼啸而去,正往山林里跑的水墨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赫兰巴雅正朝自己奔驰而来。
“靠!”水墨低骂了一句,刚才还想着古人果然比现代人守信,现在才知道,不管古人今人,□□人还是赫兰人,只要是人,就没有守信用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加速狂奔,但她明白跑也没用,两条腿怎么也跑不过四条腿,因此反而鼓起勇气站住了。
“怎么不跑了?”追到跟前的赫兰巴雅一拉缰绳,战马几乎优雅地围着水墨踏着碎步。水墨勉强一笑,“为什么要跑,您不是答应放我走了吗,身为一个男人,总不会言而无信吧?”
赫兰巴雅趴在马头上与水墨对视,现在朝阳初升,天边的霞光映照在了水墨的脸上,赫兰巴雅的心突然一动。早就知道这男子长得秀气,现在看起来,他几乎是漂亮的,尤其是那双清澈的眼睛,虽然害怕却依旧坚强。
“我当然言而有信,但没说不能再把你抓回来呀?”赫兰巴雅的笑容在水墨看来简直就是无赖。她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怒气,冷笑着说,“原来如此,你们赫兰人发誓如同放屁!”赫兰巴雅笑容一顿,满脑门子火的水墨毫不示弱地瞪着他。
赫兰巴雅想了想又笑了,“也罢,你的智慧可以让你活久一点,但是要管好你的嘴。”说完他一弯腰将水墨拉上了马。水墨僵直地坐着,维持着最后的自尊。她暗自后悔,如果不是刚才看见赫兰人的大营而慌了手脚,自己应该寻找机会逃走而不是傻乎乎的让赫兰巴雅戏耍才对。
“怎么不说话了,聪明人?”赫兰巴雅这会儿心情很好,长生天果然是看照着自己的,就像母亲说的那样。心情与他截然相反的水墨没好气地说,“你实在过奖,其实我是我们那儿最笨的!”被她暗讽的赫兰巴雅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笑了起来。
“阿墨?”他试探着叫这个名字,就觉得水墨身体一硬,他开心地笑了,“你姓什么?”水墨沉默着,就在赫兰巴雅以为不会得到回答的时候,水墨转头对他说,“我大爷。”“我大爷?”赫兰巴雅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水墨点点头,“复姓!”心里却在翻白眼,对,我就是你大爷!
赫兰巴雅觉得有点不对,但他来不及多想,已经看见不远处正在等着他的苏日勒。到了跟前,苏日勒接过了水墨,赫兰巴雅对水墨说,“我要离开一下,在赫兰大营里我劝你还是别动歪脑筋的好!”说完他策马而去。
苏日勒冷着个脸,驮着水墨向大营的另一个方向走去。水墨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只能被动地被带往赫兰大营深处。渐渐地,人越来越多,他们都是一身异族打扮,很多人却没有穿战袍,甚至还有女人出现,水墨惊讶地看着她们,她们也瞪着水墨。
军妓吗?水墨怀疑着,在□□她非常不能接受的,就是有军妓的存在。好在贱卒是没有资格也没有钱去找军妓的,水墨大为庆幸,但这也止不住其他男人如王大之流对那些女人的渴望和想象。看着那些身材壮硕,面容粗糙的赫兰女人,水墨忍不住咂舌。军队能力暂且不提,若只比军妓,赫兰的战士们几乎可以用可怜来形容了。
“驾,驾!”几声吆喝瞬时让水墨自胡思乱想中醒来,她飞快地转头看去,这地方竟然有人讲汉语而不是赫兰语。不远处尘烟四起,一个规模不小的马队正奔驰而来,他们带着数量大车,好像拉着货物。
水墨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穿着□□服饰的人来到营门前,两个粗豪大汉跟迎上去的赫兰战士说了几句,营门就被打开了。一队赫兰战士闻讯跑了出来,开始检查那些人以及他们所带的货物。
“他们是□□人?”水墨忍不住低喃了一句,苏日勒不言不动,仿佛没听见一样。水墨多少也有点明白了,显然这些□□人在跟赫兰人做生意,赫兰人为游牧民族,很多生活必需品都不出产,除了劫掠,也需要购买。在那些重利的商人眼里,显然没有什么家国情仇之分。
一阵喧嚣打断了水墨的思绪,她探头张望,发现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被赫兰战士拉了出来,叽里呱啦地说些什么。旁边某个身材圆滚滚的男人立刻跑了过去,他边说边让一个手下帮忙翻译。
因为隔的有段距离,水墨只听见几句,大意是说有人受伤了,所以这回让我侄儿来帮忙送货,所以你们才看着眼生云云。水墨看向那个高大的男人,他似乎毫不慌张,也不想那个胖男人那样点头哈腰带着商人特有的讨好,就安静的站着。
他仿佛感觉到了水墨的目光,转头向这边看来,因为有些逆光,水墨看不太清他的面容,只能看见他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