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太振振有词,言下之意是:在她的面前,苏芩不是什么警察,而是她的小辈,长辈教训后辈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法律也管不着。
傅煜一脸严肃道:“家庭暴力这个词想必你老人家应该听说过吧?虐待家庭成员者涉嫌虐待罪,情节严重或造成严重后果的,公安机关可依法处理。”
苏老太脸色更黑了,“你别仗着自己身穿制服就吓唬我们这些老百姓。我们苏家生她养她,别说我今天打她一巴掌,就算我打死她,她也不能说一个不字。”
苏芩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在如今的法治社会下,苏老太这种话在别人听来荒谬得不行,可对苏芩而言,她打小就听了无数遍。
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被心情不好的苏世东当出气筒发泄,苏芩当时百般委屈地质问苏世东道:“我又没做错事情,你凭什么打我?”
苏世东下手更狠了,“你是我女儿,老子给你吃给你穿,想打你就打你,需要什么理由?就算老子把你给打死,也没人敢说句不是。”
苏芩从傅煜身后走了出来,目光冰冷地直视着苏老太,“你打死我,不犯法,因为我是你孙女。”
“也就说,我打死你也不犯法,因为你是我奶奶,对吗?”
苏芩最讨厌侍着血缘关系行凶的行为。
“混帐!”苏世东呵斥道:“苏芩你现在是什么态度?谁允许你用这种态度跟你奶奶说话的?别以为你自己当了个警察就有多了不起,就算你当了个大官,你也得喊她一声奶奶,她打你骂你,你也得受着。”
“你以为我还是小时候那个手无缚鸡之力任由你们打骂不还手的小女孩?”苏芩向苏世东逼近,冷声道:“苏世东我告诉你,父母的生育之恩重如山这句话没错,但不代表这可以成为你任意伤害我的理由。”
“你打小就讨厌我是个女儿,可你不知道的是,我也一直很讨厌你就是我的父亲。”
苏芩的目光更冷了,“我再说一遍,这里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请你们离开!否则的话,不要怪我不顾最后的情面。”
“听清楚了,这是最后一次。”
苏老太把苏世东拽到身后,指着苏芩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你对我们耍什么官威?苏芩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把宇杰他给放了,我跟你没完,你跟你妈也甭想着有好日子过……”
傅煜根本不想再听苏老太他们说废话,掏出手机按下一串号码,“你们几个来一趟正门,有两个人闹事妨碍执法。”
苏老太的骂声嘎然而止。
苏世东看见几个身穿制服的警员正向他们的方向走来,他心知不能和警方硬碰硬,俯身对苏老太说:“妈,我们斗不过他们的。要是我们也进去了,就没办法把宇杰给救出来。”
苏老太也瞧见了那几个警员,她是没想到苏芩会如此心狠,“我苏家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早知道你会忘恩负义,我当初就应该把你给掐死。”
“那你们就继续回家后悔去。”苏芩忍无可忍,“从今天起,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滚!”
“好啊,你竟然敢叫我滚……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你还真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可以称王称霸了。”苏老太心里的怒火顿时又上升一大截,要不是被苏世东死死拽着,又要扑上来打苏芩。
“妈,你别中了她圈套,她是故意激你动手的。你一动手,他们就有理由把你给抓起来了。”
听听,老流氓在关键时刻也不是个法盲,还知道打人是犯法的。
苏老太一听,人也冷静了,不打了,狠狠的瞪了苏芩一眼,跟在苏世东的身后走了。
看来,都知道打人是犯法的!!!
听说要把他们给抓起来,溜得比兔子还要快!
“苏芩,你没事吧?”傅煜拍了拍她的肩膀,劝慰道:“不要和他们一般计较,更加不要因为他们把自己的身体给气坏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在傅煜看来,苏老太和苏世东纵然做事讨人恶心,但他们毕竟是苏芩的亲人。
苏芩垂立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讥笑道:“不,我很想和他们计较的。”
委屈、愤怒、失望、寒心长年累月的堆积早就已成山,有朝一日,怕是控制不住会火山爆发。
傅煜哪能不懂苏芩心里的想法,把一瓶矿泉水递给她,“不要再去想了,那些不开心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就当自己做了一场噩梦,现在梦已经醒了,不必要再沉溺在痛苦的过去里。”
苏芩拧开矿泉水瓶盖,仰头猛灌,一口气没歇,把整瓶的矿泉水给喝完。
喝得太猛,有水从嘴角溢出,沿着白皙的颈脖流下。而她的眼角也有了泪花,苏芩仰着头,硬生生把泪花逼了回去。
说到底,傅煜是懂她的。知道她不开心的时候喜欢猛灌水。
似乎这样,就能把那些不开心的都压下去了。
“苏芩,我们这一辈子有太多东西无法选择,比方说父母、亲情,这些都不是我们可以自主选择的。”傅煜说:“但是,我们有权利选择跟他们相处的方式。”
“你不想见他们,以后离他们远点就好。”
苏芩伸手拭了下嘴角,闭了眼,半晌又再睁开,对傅煜说:“你先上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苏芩,你……”
“我没事。”苏芩道:“我早就习惯了,也早就练就了一身百毒不侵的本领。放心吧,我没事的。”
傅煜虽说担心,但也知道苏芩不是温室里的娇花,就算遇上了暴风雨的摧残,第二日依然挺直着身子迎着朝阳。
等傅煜走远,沈尧推开车门下来。他原本是想来给苏芩送体检报告的,没想到让他撞见苏老太和苏世东找她的麻烦。
刚来就看见苏老太动手打苏芩,沈尧当即黑了脸,正想开门下车,被傅煜抢先了一步。
苏芩见了迎面走来的沈尧,下意识拧身就走。
沈尧拦住了她的去路,抓住她的手,“跟我去一个地方。”
苏芩心下一惊,“沈尧,你又要干嘛?放手!”
看着她眼圈泛红,沈尧的心像是被针扎,想要活生生掐死苏老太和苏世东的心都有了。
“我不放!”沈尧手上的力道加重,不让苏芩挣脱,“走,跟我去一个地方。”
黑色路虎在柏油路上匀加速前进,苏芩第三次开口问道:“沈尧,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游乐场。”
“你带我去游乐场干嘛?”苏芩本来心情就不好,现在被他这一闹,心情更加不好了,“你赶紧掉头送我回去。”
沈尧没有乖乖听话,相反,猛踩油门加速。
苏芩生气大吼道:“沈尧!”
“苏芩,你骂我吧!”沈尧偏头看她一眼,“我不还嘴,你想怎么骂就怎么骂。”
“……”苏芩怼道:“沈尧,你是缺心眼吗?”
“如果你是我的心我的眼,那我还真的缺。”
苏芩:“……”
沈尧拽着苏芩的手买了游乐场的门票,因为今天是周末的缘故,游乐场里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说起来,苏芩还是第一次来游乐园。她是个不受家人疼爱的人,小时候父母不会陪她来,长大以后忙工作没时间来。
苏芩想起去游乐场玩一玩也是她小时候的愿望之一,就跟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一家三口手拉着手,她要是走累了玩累了,父亲就会举高高把她驮在肩膀上。
那样一个奢侈的愿望,苏芩没有想到今日会是沈尧这个前男友带她来实现。
“你可以放手了吗?”从下车到购门票,沈尧抓着她的手就没松开过。
沈尧低头看着自己的大手包裹着苏芩的小手,嘴角疯狂地上扬,“这儿人太多了,容易走丢!”
苏芩:“……”
沈尧抓着她的手举高放在胸前,“这样,最安全了。”
苏芩:“……”
“苏芩,你有玩过过山车吗?”沈尧问。
“没有!”苏芩诚实地答道:“我,第一次来游乐场。“
“第一次?”沈尧有些惊讶,“没关系,今天我就带你玩遍全场。”
沈尧兴奋地当起了解说员,“这是过山车又叫云宵飞车,那个是大摆锤,上升到与地面程90度的高度,左右摇摆,十分刺激,还有那个叫激流勇进,游船会从高处俯冲而下……”
两人第一个玩的是云宵飞车,沈尧低头替苏芩系上安全带,“如果你等下害怕了,你可以闭上眼睛或者大声尖叫!”
害怕?
苏芩不以为然,这几年闯龙潭虎穴九死一生都不曾害怕半分,玩个过山车能让她害怕到大声尖叫?
很快,苏芩就发现原来刀枪雨林和玩游戏是两码事。
车子缓缓启动向上爬行,越过漆黑的洞,到最高顶的那一刻,过山车突然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然后急速往下冲,苏芩感到了一阵眩晕,仿佛悬挂在天空,两耳只听到呼呼的风声和失控的尖叫声。
过山车并没有就此作罢,接下来的两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让人有总下一秒就要被掀飞出去的感觉,苏芩听见耳边的叫声尖锐刺耳,她不敢四处张望,两只抓住扶手的手指关节发白,脸上的血色像被抽干了似的,喊声被卡在了喉咙里。
突然,她的手被人紧紧抓住,“苏芩,你要是害怕的话就大声喊出来。来,大声喊啊!!!”
“我……不害怕!”带着颤音的声音很快就消失风中。
“苏芩,大声喊出来,这里没有人会笑话你的。”沈尧的喊声跟他的发型一样在风中凌乱,“我也害怕,你陪我一起喊。”
情绪有时候是会被感染的,沈尧的一句“我也害怕”,苏芩情不自禁地跟着大喊了起来,和着各种失控的嚎叫,谁也不知道谁在声嘶力竭发泄着内心的恐惧,谁也没有笑话谁。
过山车一冲到底后,速度渐渐减慢驶向终点。苏芩整个人还沉浸在刚才那场酣畅淋漓的嘶喊中,被沈尧紧握着的手掌早就湿透了。
“苏芩,游戏结束了。”沈尧俯下身去替她解安全带,抬眼见她脸色苍白,一脸的惊魂未定,一点也不像平时泰山压顶也不改面色的她,甚至看起来像是失了魂似的,语气不免也着急了几分,“苏芩,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