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凡

作者:公子欢喜

    “过往种种,在你眼里,都是笑话麽?”

    “公主……”文舒见她面容凄惨,身形也是摇摇欲坠,想要上前搀扶。

    她却甩手挥开,忽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自勖扬君手中夺过书册,逼得他抬起眼来和她对视:“勖扬君,我潋滟在你眼中只是个笑话吗?”

    如面具般挂在脸上的表情这时才有了松动:“是本君迫你的麽?”眉梢微挑,眸中没有歉意只有不耐。

    “你……”潋滟後退一步,紧抓在手中的书册颓然落地,满头金玉发饰下是一张恨绝的面孔,“你没有迫我……是我自己……”

    泪痕未干,嘴角自嘲似地翘起来:“是我轻贱,是我……瞎了眼。”

    多年的痴恋顷刻间土崩瓦解,也是自小就高人一等的人,高傲的自尊伤了一次就足够她痛定思痛。抬手擦干脸上的泪,绝美的女子直视著那双没有感情的紫眸,缓缓说道:“勖扬君,我後悔我爱上你。”

    忽而冷笑:“你的眼里只有你自己。所有爱上你的人只怕都会後悔。”

    文舒看著她如来时般化为一朵红云急速离去,心里无端端一声叹息,却又生出几分羡慕。喜欢时能说出来,不喜欢时也大声说出来,爱得张张扬扬,断得也干干脆脆。那一句後悔……呵……

    确实,後悔了,早已後悔。

    “茶。”他依旧是疏远冷漠的口气,仿佛方才一场闹剧里他都只是看得不甚满意的看客。

    文舒忙去端茶盅为他沏一盅新的,他突然出手如电抓住了文舒的手腕,文舒一惊,想要後退,人已被他拖住,一个不稳,重重地跌跪在了榻前,尚不及呼痛,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已近在咫尺,银紫色的瞳摄魂一般望进来,丝毫不给他避让的机会。

    勖扬俯下身,一手抓著文舒的手腕,一手扣住了他的下巴,鼻尖对著鼻尖,呼吸可闻。文舒只觉满眼都是跃动著银光的紫。

    “你……”他的声音中竟能听出一丝急切,却只问出了一个字就没了下文,只是那双眼看得越发地紧,暗沈沈的紫中闪著幽异的银光,似要看穿他的魂魄。

    两人沈默地对峙著,越抓越紧的手指和风云变幻的眸,文舒从不知他在那双似藏了万年飞雪的眼中竟也能看到情绪的波动。

    “主子,茶。”转开眼,从他紧缩的视线中逃开,看到矮几上凉了多时的茶盅,文舒勉强开口。下巴和腕上都是一阵疼痛。

    他似醒悟般猛然松手。

    “别再让我看到那样的表情。”端著茶盅跨出门时,背後传来他冷冷地警告声。

    文舒步伐一滞,低低地回答:“是。”

    

    某一日,那位风流满天下的二太子摇著扇子晃进来聊天:“文舒,我想你。”

    文舒看著他的眉眼答他:“我也想你。”

    他得意地大笑,扇著那把晃眼的扇子说得唾沫横飞。

    东家长西家短,拉拉杂杂的事都拿出来说。那位下界的狐王当真冷情,他天天温声软语地哄劝他竟也不搭理,又把文舒自酿的酒夸了一通,气味好,口味好,回味也好……

    文舒笑笑地听著他说。

    心情大好的太子口若悬河,从天帝说到如来,从如来说到观音……从瑶池里的莲花说到紫竹林的新竹,说著说著说到了龙族。他用扇子半遮著脸说得意味深长:“龙这种东西,性子是又笨又傲。”

    文舒想了想,说:“亏你想得出来。”

    他仰起头哈哈大笑。

    

    

    

    

    第八章

    

    

    “那丫头总算安安分分地上了轿。”赤炎趴在文舒院里的石桌上,连日周转劳碌把他累得不轻,“居然又跑回来了……”

    临到吉时才发现没了新娘,水晶宫里登时乱作了一团,乌龟精化成的小厮叭嗒叭嗒抹着眼泪来禀报,老龙王拍着大腿气得直摇头。赤炎也顾不得满堂宾客都在睁着眼看好戏,立马就追了出去。没奔出多远就见潋滟一身红装正往回赶,泪水哭花了精致的妆容,神情却是自若,不待赤炎问她就开口道:“哥,我嫁。”

    回去后,她自己理了妆,梳了头,盖上一条龙凤呈祥的喜帕乖乖顺顺上了轿。那新郎官也是个心里透亮的主,和和气气地对赤炎说:“我等了她许久,从今我她就是我娘子,我定好好待她。”

    倒是赤炎他们看得心惊,生怕她一横心再疯出些别的事来,她一步一步地走,他们一下一下地抚着心口,直到那花轿走出老远还觉得慌得厉害,现在想来还有些后怕。

    “姻缘天注定的。该有就有,没有的,抢也抢不来。”文舒看他趴在石桌上瞪眼咂嘴的样,又想起那一日潋滟决绝的神色,怎么看也不像是兄妹,也不知东海的老龙王怎么就教出了这么一对儿女。

    赤炎“切”了一声,转着一双赤色的眼取笑文舒:“凡间小女孩家家才信的东西,你也信?”

    文舒不与他争辩,反问他道:“你不信?”

    “信那个干什么?我又不是潋滟那个疯丫头。”赤炎咧开嘴,颇有些不屑的意味。须臾直起身,从怀里掏出截红线来,凡间娶亲时新娘子身上穿的喜服的那种红色,不长不短的一截,两头各绑一根小指,中间还能空出一小段。

    “这是……”文舒疑惑地看向他。

    “潋滟嫁人那天,月老身边那两孩子给的。”赤炎道,百无聊赖地拿红线在指上绕来绕去,“这两小鬼,说什么是姻缘线,绑上谁就和谁成一对儿。真是,还正儿八经的样儿,全天界都知道他们骗人玩儿呢。这要是真的,嫦娥十个手指头上还不都绑满了?在凡间,这样的线一文钱少说也能扯个几丈。”

    复又一本正经地嘱咐文舒:“那两小鬼能说着呢,逮着谁就骗谁。老子一错神……那个咱就不说了。哎,月老也该来过天崇宫吧?你见过没有?就两小孩儿……”

    “两个很机灵的孩子。”文舒接着他的话道。

    “你见过?”

    “嗯。”文舒笑着点头。

    赤炎如泄了气一般又趴回了石桌:“我还当这是新鲜事儿呢。”

    文舒笑道:“全天界都知道的事,我怎会不知?”

    眼睛一眨,文舒促狭地问道:“我倒是好奇,他们是怎样让赤炎皇子一错神就……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