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凡

作者:公子欢喜

    现在那谁家的谁的儿子都会满地跑了,大伙儿嘴上不说,暗地里却都猜着他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这一天,勖扬君又败了。他手指又伸来,文舒却向后躲去:“何必呢?”

    

    勖扬君指上一顿,仍旧抵上了文舒的眉心:“姑且一试吧。”

    

    指上的光芒很快消失,勖扬君看着文舒越显苍白的脸,沉声道:“当初我或许就该对你好些。”

    

    文舒摇头,低声道:“还说这些干什么呢?”

    

    勖扬君站起身,走到文舒身前,慢慢蹲下身,抬起头看着他:“下一次,你还愿意见我么?”

    

    不待文舒回答,嘴唇慢慢靠近他的,呼吸可闻:“你不愿意也无妨。天界或是凡间,有你,就有我。”

    

    一点一点覆上去,双唇相贴,温柔地吮舐,许久才放开。他的脸色依旧是透明,只有那张淡色的唇因方才的吻而显得有些嫣红。

    

    勖扬君站起身,揽过他的肩,将文舒抱入怀中:“第二次了。”

    

    你第二次在我面前离开我。

    

    房外有风,吹起一墙藤萝。

    

    尾声

    

    传说,有物名为火琉璃,通体赤红,隐泛微光,三千年方炼得三颗,凡人食之可长生而不老。

    传说,城东曾住过一个痴人,镇日守著院中一株牡丹。旁人见他常对著那花喃喃自语,说什麽,却都听不清。他眼里似乎只有那花,风雨夜也要打一把竹伞站到花前,雨声淅沥,再多情的话都被冲散。某一日,人们见他开门走出了院子,神情萧索,怀中的花已经枯萎。

    传说,多年之前,有樵夫曾在城外的山巅见一紫一青两人对座下棋,衣衫翩翩飞扬,仿佛神仙。他们的对话依稀传入耳中,前世如何,今生如何。

    紫衣人说:“这局棋怕是要拖到下一次。”

    青衣人说:“兴许就没有下一次了。”

    紫衣人说:“会有的。”

    又传说,奈何桥头有位孟婆,她予你一碗无色无味的汤,你饮下後前尘往事就随忘川水而逝,再不记得。有些事却是刻进了灵魂里,饮尽了忘川水也冲刷不褪。下一世一睁眼,一见著那人,记忆纷至沓来。前世今生不过合而又分,分而又合。

    

    阴恻恻的幽冥殿上,黑衣的冥王面无表情地说道:“居然用自身的真气来补他魂魄的损耗,他减一分,你补十分。三世的轮回硬被你一次又一次拖到现今。你真舍得。”

    勖扬君不爱喝地府的茶,总觉得那茶水绿得阴惨,再滚烫喝到嘴里还是夹著一丝森森的凉意。若不是每次文舒的下落都要从地府得知,他并不愿来:“本君的人,本君自有主张。”

    那冥王又冷冷地笑开:“我倒是好奇,你的真气能撑到几时。到时候,你真气散尽,别说他,你自己都保不住自己。”

    “到时候,本君也轮不到你地府来操心。”勖扬君挑眉道。

    “这倒是。你一旦真气散尽就是灰飞烟灭,作不了我地府的鬼卒。”冥王笑得更冷,“三千年,你才等了几年?”

    勖扬君长身而立,傲然道:“三界中,只有本君不想要的,没有本君要不到的。”

    说罢,回身离去,独留下那冥王在座上继续笑著。

    

    三千年,诸多往事都化成了传奇,被好事者一笔一划写到纸上,末了再笔锋一转,调笑一句:“子虚乌有,无稽之谈。”

    一篇篇乡野奇谈被装订成册,被放上案头,被遗忘在角落里。纸页慢慢地发黄,变脆,墨迹开始黯淡,流畅的笔划上渐渐出现裂痕,裂痕渐渐延展,最後断开,断断续续,仿佛多年来常出现在梦中的零星片段,还未看清那两个模糊的身影在干什麽,转眼场景又再转换。

    城南的小巷深处开著间小小的书斋,屋子很小,书却很多,满满地占了大半间屋子。城里的读书人都喜欢往这里跑,这里的书很全,有各家经典,也有诸多野史逸闻之类的杂书,许多冷僻的古籍都可以在这里找到。

    今天外头下大雨,生意冷清了很多,书斋年轻的掌柜穿一袭青衫,独自一人垂头坐在屋子里看书。听到门口有轻微的响动,他抬起头,入眼是一片似乎笼著云烟的紫,上面用丝线绣著繁复的花纹,忍不住看得更仔细,祥云、海水、旭日、!翔天际的苍龙……

    “我又来了。”门边的人道。

    文舒看见他有一双泛著银光的紫眸,似暗藏了万年的飞雪。

    “你又来了。”笑容淡淡地在文舒脸上绽开。

    那人站在门边,一手打伞,伞面上细细勾几片翠绿的竹叶,一手托一只锦盒,盒间隐泛红光。

    勖扬君收起伞走进屋来,把锦盒放到文舒面前的案上:“火琉璃。这一次若再让你离开,你我皆不再有下一次。”

    文舒将盒子慢慢开启,盒中药丸大小一颗圆珠子,内里通体透彻,外侧隐隐一层红光。抬起眼来仔细看面前的人,那人曾有一头银中泛紫的发,华光隐隐,常用银冠高高束起,几分傲气凌人,几分飞扬得意。而今却是华光不再,苍白如雪。

    “还是不愿叫我一声麽?”勖扬君低声轻叹。慢慢地伸过手来抚上文舒的脸。

    文舒却笑了,对上他银紫色的眼眸,淡淡地说道:“等你将我这一室书籍都整理完。”

    落雨潇潇,檐下滴水叮咚,如同挂上一副珍珠帘,模糊了门内一双人影。公子欢喜公子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