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他们在门口那番高调到堪称炫富的行为,并没有白给。
之后的一上午时间,以各种理由上门的陌生人,前前后后来了五六波。其中大多是一两个人,但也有一批是个五人小队,说是住在楼上的“近邻”。
这些人也各有目的,有些为了确认新人的情况,有些是听说或看到了门口发生的事,还有几个遮遮掩掩不说人话,于是那个疯子也没有回复对方人话。
等接完最后一批“客”,两人回顾了一下上午的情况,估计杂鱼之类差不多清完了。之后再有的如果不是重量级选手,剩下他们也懒得应付。
因此,看着时间差不多之后,那个疯子和少女简单整理了房间,把异能卡上的血迹搓吧搓吧,提着那块曾经的铺盖出门了。
和那条巨蛇的价值比起来,白柚盖了几天的兽皮只能算是零头,却也够普通人兑换半个月的基础餐。结合一上午闲聊得到的信息,两人先去了日常的贸易地点,把那块兽皮出手之后,拿着存入信用点的卡去了A区的食堂。
食堂位于A区接近出口的地方,从外形上看,大概率是这个小区曾经的某个办公建筑。不高不矮的两层,不算后厨的部分,面积和一般的小超市差不多。
虽然到了饭点,里面却没几个人。事实上在过来的一路上,他们也没见到几个路人。
能住进A区的这群人,几乎已经算是金字塔的顶端了。
那个疯子让白柚找了个位子坐下,自己去四周逡巡了一圈。整个食堂的布置和末世前的单位食堂差不多,中间一溜两侧对称的自助餐盘,荤素汤饭什么都有,看起来还挺齐全。
价格也很齐全,按照他们之前了解到的,一张兽皮可以顶半个月的B区便餐。放到眼前的这个食堂,两人一顿也就三天。
不过疯子并没有说什么,利落地刷卡付账后,拿着两个餐盘在周围绕了一圈。虽然看起来和焦土降临前很像,但真正把东西盛出来,就能发现里面的内容很有些名堂。
两荤两素一混搭,外加餐桌尽头一大盆不知名的汤。主食是花卷和米饭,两个大盆搁在另一头,与汤盆对称出夸张的等腰三角形。
他把每样东西搁上餐盘,同时确认它的原料。有一样肉是变异的山鸡,因为那条蝮蛇(已去世)的存在,在他们之前住的地方并不多见;还有一样比较罕见,原型是焦土降临前的一种植物,收到碎片的力量后异变,体内的纤维组织大多转化为动物细胞。
在过去的两个月里,疯子只见过它一次,没想到会在这里碰面。他难得愣了几秒,手里多夹了两块,又去看那边一红一绿两盆炒菜。
都是比较常见的蔬菜,变异后体积膨胀、外形变得狰狞了许多。然而在厨师的刀劈水煮之下,依然是两盘被分尸的菜肴。
也就是从分尸进化到了碎尸。
伪装成人类的怪物面不改色的夹起一团植物的尸体,混合着几滴动物的脂肪放进盘子。就像过去的很多年里,每一个在食堂享用午餐的老中青。
白柚一个人坐在位子上,看起来仿佛在发呆。裙子外面套了块手工痕迹明显的斗篷,带着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
这东西是他们之前在市场上换的,交换的人是个心跳声极其缓慢的老者。白柚想不起来对方的脸,只记得那颗心脏浑浊的跳动声,就像那把苍老的声音,似乎下一秒就能断裂一样。
和此时此地,这干净整洁的食堂宛如两个世界。周围即使偶尔传来少许杂音,碗碟碰撞的轻响、远近不同的交谈声……
咔哒。
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声音,少女的眼前被放上了两个盘子。
她微微抬头,看到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旁边,那张扬着非人之美的苍白面孔带着微笑,仿佛他本就是这个模样:“这里的饭还不错。”
白柚眨了眨眼,也笑了一下:“快吃吧。”
少女戴着粗糙的棕黄色兜帽,只露出艳红的唇与白皙的下巴。皮肤与兽皮的对比异常鲜明,即使看不清完整的容貌,也不妨碍旁观者发挥想象。
而当事人毫无自觉,在对面的男人坐下之后,低头看向桌子上的两个盘子。
这里虽说是自助,实际上还是存在拿取的上限——一人一盘。甭管你在上面堆出一座宫殿,还是只放一粒面粉,反正只能这么一盘。
两个盘子里的东西差不多,米饭配肉配菜,彼此之间泾渭分明。少女看了看堆在中间几颗比拇指还大的米粒,柔软洁白,散发着温暖的香味。
对面的疯子已经吃起了他的那一份,看起来没什么交流的意思。白柚把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回来,夹起一根嫩绿色的菜心,咔嚓咔嚓嚼了起来。
味道还行。菜心本身足够新鲜,油盐放的不算大方,但影响不了嫩叶本身的脆爽。少女吃完一根,咬了口最上面的大米,又看向剩下几样菜。
“那个黑褐色的肉,最常见的称呼是‘黄贝’,不算常见的食材。”就在这个时候,对面的怪物开口,“可能是之前的大雨……可以试着吃吃。”
“……”白柚含着筷子看他,末了挑了挑眉。不过她没问什么,听从了对方的建议,夹起来咬了一口。
就……很像鱼。
入口的肉是种嫩滑的口感,白柚有些意外。也几乎是在同时,感到一丝带着怀念的兴奋。
白柚以前很喜欢吃鱼,然而焦土降临之后,整个生物圈被突变的气候摧毁了七七八八。首当其冲的就是活在水里的动物,现在还没死翘翘的,进化出的血液和浓硫酸差不多。
毕竟如今的随便一场大雨,雨水都带着能腐蚀掉石头的酸性。经历了这场末世、在两年间活下来的人类,身体都被迫适应了这种变化。
至少不会喝口水、吃个菜,就莫名其妙的当场暴毙。
白柚是个例外。
鲜甜的滋味在舌尖绽开,少女又夹了一块,脸上的神情却像是在放空。
她似乎看着筷子尖上的肉,又仿佛望着自己拿着筷子的手。食堂的桌椅沿窗摆放成圈,不算刺眼的白光投落进来,从手指到手腕都与光同色。
下面埋藏着深青色的血管,差一线就是黑色,如同扎根在血肉中的枝蔓。里面流淌着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毒液。
可它所寄身的肉|体,却脆弱到多喝一口未经过滤的水,就能立刻倒下死去的地步。
少女微微发了会儿呆,很快重新打起精神,把黄贝和菜心吃完了。盘子里剩下两粒米饭,以及两道从头到尾都没碰过的菜。
她打了个饱嗝,对面的疯子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光盘行动,此时一言不发地拿过她的盘子,放在自己面前,极为自然地解决起来。
白柚无所事事地坐在对面,干脆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突然发现,对方的这张假皮……还挺顺眼的?
今天早上两人从森林里走出来,这个疯子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变成人样。当时白柚也没细看,反正看了也没啥用。
现在认真打量一会儿,好像……还真挺符合她的审美。
对方进食的速度很快,估计几分钟后就能彻底解决。少女在脑子里过了遍接下来的计划,决定先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喂,疯子,”于是她说,声音比平时压的更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秘密,“你这个样子,有参考对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