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C城基地的权力交接,那个疯子并没有说的太细。毕竟前任早就凉透了,从当时基地的变乱状况看,天知道尸体究竟在不在墓地下面。
“现在的C城基地,基本可以看成铁十字的一部分,”那个疯子说,“邹刚是猎队的队长,‘查理’的位置肯定在他之上。因此,那个真正对你感兴趣的家伙,可以直接锁定杜安康。”
就算不是杜安康,也是他身边很近的人。如果有必要的话,对方肯定会出手帮忙。
“这种事也不难打听。”听那个疯子说了不少,白柚揉了揉微酸的手腕,“好歹是一个基地的首领,关于对方的兴趣和爱好,多少会有人透露一些。”
何况他们两个刚来的新人,查理就能直接找上来谈生意。显然没把这种“爱好”,当成一件需要特别隐藏的事情。
对于如今的大部分人来说,有口饭吃就能凑合活着。一个强者能不随意杀人,都可以被称赞一句有原则、有底线。
至于一点无伤大雅的小小爱好,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个疯子在不大的房间里转了转,没找到什么可用的东西。等白柚手里的骨针磨掉了七成,他把蛇的下半截劈开,捡出完整的骨头和肉。剩下的丢进水池里,看着一点血丝缓缓淌出来。
A区的供水不算紧张,但也是有限制的。每天六点到八点、十二点到两点、下午六点到晚上十点,一共十个小时。他们中午接了点水,这会儿刚好用上。
两人在房间里消磨了一段时间,偶尔想起来聊几句话,大多还是和之后的计划相关的。之前在野外的时候,一天的衣食住行都得自己动手,其实也没太多真正清闲的时间。
那个疯子又对某件事很有兴趣,有时候雨天他懒得出门,两个人在床上乱七八糟搞过一整个白天。等白柚浑浑噩噩的回神,完全想不起来过去的一天里,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像这样……过于正常平静的相处,反而让她有些不适应。
但也没什么尴尬的感觉,就像耳边多了个心跳声。空间有限的房间里,唯二的扑通、扑通非常清晰,随时都在有规律的碰撞着。
针尖摩擦出“嘎吱”一响,刺耳的噪音让白柚倏然回神。她看了看手里的针,再看看自己泛红的手腕,脑中的意识还没转过弯,就感觉旁边多了个人。
那个疯子没有说什么,只捡走了那块石头,找了个白柚碰不着的高处放着了。
“……”少女的视线跟过去,发现这莫名幼稚的行为,觉得有些好笑。但她最后只是呼了口气,看了眼被收拾出来的蛇肉,去翻两人装东西的包。
“如果B区的食堂没什么东西,去A区要点调料吧,正好补充一下。”她边拉拉链边说,“你想吃炒的还是烧汤?”
“汤。”
几秒之后,身后的疯子回答。
五点过半,基地的食堂刚刚开门。再次以斯年身份出现在外面的男人,拉着少女走入B区,一路找到食堂的方向。
又过了十几分钟,和进来时没什么变化、但是表情非常难看的高大青年,一路冲到A区入口的执勤岗,敲响了那里工作人员的窗户。
“我是A区的住户,”他说,因为剧烈运动的原因,依然有些气喘,“我的人不见了,就在刚才,在B区的食堂里。”
***
白柚闭着眼睛,闻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但她没能想起来。
在地下基地的那两年,她身上经历过的实验数目,加起来抵得过同一间房子里其余实验体的总和。其中当然有一些和气味相关的,杂七杂八混淆在一起,再好的记忆也没法让它们变得条理分明。
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自己确实接触过这个气味。
她能感觉到自己躺在一个平面上,比较软,应该不是地板。空气里就飘浮着那种气息,并不浓郁或者刺鼻,甚至有点香。
“这次的这个,昏迷的时间有点长啊?”
“基地没有相应的体检机器,目前只能推测是体质的原因。从之前的经验来看,被异化程度越低的人,看起来就越……”
“越接近末世前的身体状况,哎呀我知道,听你们说的都快耳朵长茧了。”
“……”
两个人在说话,从距离和声音的起伏,大概隔着一堵墙。墙壁十有八|九是加厚过的,材质……应该混了一定的比例的金属。
白柚在心里梳理了一遍,确定自己的一只手贴在织物上,应该是张床。至于她失去意识之前……
“对了,杜先生。那个叫斯年的家伙,是否需要找时间处理掉?”
这是第三个人的声音,属于那个查理,心跳也对的上。这几个人都在房间中心,另外在周围的角落位置,有一二三四……九个心跳声。
其中七个完全陌生,一个是之前跟着查理的保镖,还有一个和气味一样似曾相识。白柚在记忆中翻找了片刻,最后确定——也是地下基地里,她曾经遇到过的一个研究员。
她又回想了一阵子,确认记忆中的这个人当初在C区。看来在地下基地被破坏之后,里面也活下来不少人。
就不知道是实验体更多,还是所谓的工作人员更多。
而这些工作人员,看起来职位也有升有降。
“先让他找一找吧,看看这人到底有什么能力。”最开始的那个声音说,理论上是那个杜先生,“如果有点麻烦的话……把他引出去,或者推荐去上面的基地好了。”
说到“推荐”这个词的时候,对方的语气有点古怪。
空间里的声音安静了一会儿,有个人很快走向更远的方向,八成是离开了房间。白柚留意了一下,随着一阵开门关门的动静之后,她没有听到后续的脚步声。
于是,少女的脑中出现了简略的平面图:一间专门隔音的屋子,分成至少两个部分。她在接近内部的房间里,而一门之隔的地方,站着几个正在商量事情的人,以及数个保镖。
至于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
少女放平了呼吸,假装自己依然处在昏迷的状态。
差不多晚饭饭点那会儿,她和那个疯子从住所离开,去B区食堂观察了一圈。食堂的情况和想象中差不多,不是有荤有素的自助,而是固定的主食+配汤,每人限购一份。
“基本符合猜测的情况,”当时白柚坐在空位上,颠了颠手里巴掌大的青芋根茎,又看了眼面前一碗不算浓的汤,“这个份量,普通人大概勉强维生吧。”
青芋是焦土降临之后,一种并不少见的变异食物,淀粉含量相当高。至于它的原型,公认的看法是土豆,也有人认为是红薯或紫薯。
和末世前一样,这种长的快、数量多且热量高的食物,成为了大多人群聚集地的主食。B区的简餐一周有三天都是它,搭配一碗内容随机的汤。
今天的汤是某种动物的肉,和浅色的菌类炖煮,看起来还加了点绿色的菜叶。白柚坐在位子上,看见旁边有人把青芋皮剥开,掰出几块放进汤里碾碎,然后浓浓的喝了起来。
她觉得有点饿了。
那个疯子去了食堂另一边的窗口,询问帮厨那边能不能拿点青芋的原料。这种植物是她能吃的,能拿一点是一点。
之后……沉浸在回忆中的少女,眼睫微微动了一下。
之后,她就失去了意识。
虽然不清楚对方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弄晕一个人,又把她带到一个不明所以的地方。但这年头怎样的异能都找得出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事实上,当初在他们的住处,查理一行看似干脆的放弃了交易。但无论是白柚或者那个疯子,都很确定:对方不可能就这么收手。
无论作为东道主或者地头蛇,C城基地本身,就是任由他们铺设的天罗地网。
不过……对方居然心急到这种地步,连一天都不想等,也确实让人有点惊讶。
看来,像他们这样弄到手的“货物”,过去不止一两个。否则警惕心更强一点,至少也会多观察几天。
话说回来,C城本来就是个偏僻的地方。从正常的逻辑出发,末世开始都两年多了,稍微强悍一点的异能者,也不会闲的没事往这边跑。
躺着暂时得不到更多信息,那边也没有继续说话。少女又等了一会儿,最后睁开了眼睛。
视线落在上方的天花板上,一片普普通通的白。几秒后她坐起身,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没做出什么表情。
几乎是同时,她听到一门之隔的外面,传来快速接近的脚步声。
这是个不大的屋子,也就是普通的卧室大小,也没有摆放太多家具。除了下面一张明显加长加宽的床,右侧贴墙搁着一张桌子,左边有排衣柜。
衣柜边上有个小小的懒人沙发,上面搭着一件衣服,不知道是谁的。白柚只看了这么几眼,正对着床尾处的房门,就被从外面打开了。
她听到了锁孔摩擦的声音,确认是锁住的。
下一秒,进来一个四十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身后跟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剩下的心跳声依然在外面,最近的是那个查理,就在门口附近的地方。
“醒了啊,看来确实对药物比较敏感。”
中年男人说,上下打量了白柚一番,然后满意的点点头。那眼神就像看一个物品,如有实质的黏在她身上,让人本能的感到不适。
少女在床单上挪动了一下,依然什么都没说,表情也和刚醒来时区别不大。对方把她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之后,突然开口问:“你是谁?”
白柚:“我……我叫赫明明。”
这问题毫无前兆,而她的回答同样直接。中年男人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说:“从现在开始,你不再使用这个名字……暂且叫十七号。之后我会给你一个新名字,你觉得怎么样?”
白柚:“我觉得……为什么叫十七号?”
中年男人观察着他的反应,旁边的白大褂则更加专注几分。少女的表情是一片纯然的疑惑,而就算是这点疑惑的情绪,也称不上有多么强烈。
于是男人笑了笑:“那你之前,为什么叫赫明明呢?”
少女似乎回忆了几秒:“因为斯年说,捡到我的时候听到别人这么叫我,他并不打算给我改名字。”
斯年。
想起那个自称捡到她的男人,看来这段话没什么问题。中年男人和白大褂对视了一眼,前者继续用相对温和的声音说:“这样的话……你是我捡到的第十七个女孩子,暂时叫十七号。之后如果有需要,你会有一个新的名字。”
“……”
白柚和他对视了两眼,最后点点头。
杜先生,符合情况的年纪、长相,这栋明显有问题的建筑,并且作为查理的上司。
以她如今的状态,或者旁边那个疑似医生的人的态度。这会儿等在外面的查理,他想要讨好的对象,无疑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十有八|九,就是杜安康本人。
“对于你自己,你还记得什么?”
大概是实在好奇,又或许带着试探的意思。虽然眼前的少女一副神志失常的模样,杜安康还是问。
白柚茫然地看着他。
对方笑了一下,突然走上前一步,俯身自然地握住白柚的手:“你是被那个斯年捡到的吧……在他之前,你还记得什么?”
这只手透着冰冷的触感,不至于像死人那样毫无温度,但也没什么温热的感觉。而面前的少女微微仰头,黑褐色的眼睛一片纯粹的迷茫。
如同待宰的羔羊。
杜安康的喉结上下一动,努力把身体里涌上燥热的火气压了下去。然后他放开手,对身边的青年使了个眼色。
对方摇了摇头,比了个天数的手势。
杜安康没有说谎,在这名叫赫明明的少女之前,杜安康“经手”过十六个人。她们的去向暂且不提,每个人在被带过来之后,都要进行全方位的身体检查。
好巧不巧,几天前那台机器坏了,正在等上面送来新的。而杜安康再怎么心痒,也不敢在没有彻查的前提下,亲近一个来路不明的少女。
于是他又意思意思安抚了几句,对方全程都是一副顺从模样。他心里的火烧的更汪了,残存的理智让他按捺住自己,决定一会儿先找个替代品泻泻火。
人就在这里,整个C城基地最安全的地方之一。哪怕给她插上翅膀,都不可能活着走出房间。
门关上了。
白柚垂下眼,感知了一下房间里起码五处监控,没再做什么。
***
少女被独自在里面关了三天。
这三天里,杜安康一共出现了两次,都是不到五分钟就走了。
整个房间没什么娱乐设施,换成一个正常人,哪怕是经历了末世后的种种压力,也难免有些焦躁。
但白柚安之若素。
没有哪段日子,会比地下基地里的天数更加漫长。她从那个地方活了下来,最初的适应期在求生欲中淡化,之后就习惯了无所事事的长久放空。
或许时间更长一点,比如一两个月的搁置不理,她也会感到焦虑甚至抑郁。这是纯粹的生存本能,只要还算是个人类,就无法彻底摆脱掉它。
还好,他们没有那么耐心。
从心跳和送饭规律计算,第四天下午的时候,杜安康又来了。这次他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青年一声,另一个是查理。
现在白柚也知道了,那个医生叫邹恒。
之前几天的短暂出现,对方都会说一些意味不明的话。比如询问她的身体状况,探查她的过去。偶尔还会冒出一两句引导性的句子,显然还没有对她完全放下心。
白柚全程回以纯洁无辜乖巧呆滞的表情。
而今日再见,医生背着个类似箱子的机器,放下之后就开始装配。杜安康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一番之后,仿佛看到养的很肥的宠物那样点点头。
“那个叫斯年的小子,确定离开基地了吗?”
医生在旁边调试仪器,查理站在接近门口的地方,以应对任何可能出现的问题。杜安康盯了她一会儿,然后问那边的查理。
查理回想了一下:“昨天下午走的,临走之前找了我一趟,被我打发掉了。”
杜安康并没有真正接触过那个斯年,都是听下属汇报的。对此他也没怎么在意,所谓的“打发”也就是威逼利诱外加引导,一番见人下菜之后,没有哪个不妥协的。
之前他们就这样“打发”了十六个,得到十六只可爱的宠物。面前的这第十七个,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同为首领的得力部下,查理大多负责解决一些外部事宜,而名叫邹恒的医生是他私人所用。除了关注基地首领的身体状况,也帮他检查一些比较“私人”的问题。
比如曾经被杜安康玩坏的情人、需要转交给上面的活体,偶尔还得兼任兽医。
工资开的够高,邹恒对此毫无疑义。如今的世道能活下去就不错了,能好吃好喝、舒舒服服的过日子,只需要偶尔闭耳塞听;总比坚持所谓的原则,然后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要好得多。
何况平心而论,杜安康并不是个专横暴戾的老大,无论对内还是对外。C城基地的状况比大多数同规模的组织要好上不少,即使是基地的高层,也不至于过度的奢靡浪费。
ABC三个区,B区基本可以资源自给,不过是生活质量差了一点。就算是最混乱的C区,死亡率在这种中小型组织里,也算比较低的那种。
杜安康对饮食住宿的要求不高,因为属下也不好太过铺张。他唯一的、也是最大的“爱好”,就是如同眼前这样,相貌上带有某种特质的少女。
确认仪器运作无误,邹恒走到白柚面前,拉起她一只胳膊靠过去。少女安静的垂着眼睫,任由机器在自己身上扫描,发出一声声确认的“滴”。
“没什么问题,”十几分钟后,邹恒看着整理出的电子报告,“……应该说,正常的过分了。这个女孩的身体状况,几乎和焦土降临之前的人类平均值差不多。”
杜安康有些意外:“都差不多?”
“要说的话,比正常人虚弱一点。”邹恒说着呼了口气,“我倒是有点佩服那个斯年,或者在这以前养着她的人。”
能让一个与末世格格不入的家伙,没缺胳膊断腿的活过两年,绝不是等闲之人能做到的。
听完对方的感慨,杜安康却突然沉默了片刻。最后他像是决定了什么,示意医生把仪器收起来:“半个月后,上面应该会派人例行问询,到时候把她送过去。”
医生愣了一下:“您是说……”
“怀璧其罪的结果,我可不想再遇上第二次。”杜安康哼了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并不美妙的往事,“好好玩上半个月,估计她也就能剩半条命。之后是死是活……就看运气了。”
邹恒没有说话。
他是C城的本地人,在焦土降临之前,是当地医院一个不大不小的科主任。末世后侥幸活下来,一直到杜安康解决掉原先的头目上位,才在高层中有了一席之地。
对于这位现任老板的过去,他多少听闻了一点东西,不过并不打算求证。
据说他原本是“上面”——铁十字的某个分队长,位置大概是高层中的第二阶梯。后来犯了点“错”,才被上头放逐到这边。
而那导致他被下放的导|火索,是他某次喝了点加料的酒,在兴奋状态下诱尖了一个实验体。那实验体原本有些用途,当晚就被弄坏了。
由于和基地高层的亲属关系,杜安康保下了一条命,将功折罪来到C城基地。并在几个月之后,将它彻底归入铁十字的势力之中。
医生收拾好检查仪器,看到自家上司已经坐到了少女身边。之前几天他一直保持着警觉,如今确认她身上没什么问题,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
何况只有半个月……半个月之后,无论这女孩是死是活,他都必须把她送出去。
因为那些更高等级的基地,特别是作为中枢的铁十字,都在寻找具有这样特征的少女。
“你们的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他近乎自言自语地说,抬起白柚的下颌打量,“难道说,‘神’会特别眷顾这样的外貌?”
神。
听到某个格格不入的词,白柚觉得心脏几乎停了一瞬。
眼前的男人理她非常近,看起来不打算让剩下两个人离开,就这么安安全全的玩上一场。他的手伸向她的领口,在这群人的眼中,她只是一个玩具。
并且和之前那些比起来,更加乖顺一些。
杜安康看着眼前的少女,粗重着呼吸,低头——向着她的颈侧。
下一秒,这并不算开阔的空间里,爆发出一声近乎于哀嚎的咆哮。
邹恒距离杜安康只有几米,在对方眼看要开始的时候,他当然不至于依然直直盯着。只是视线微微偏移了一点,在那声惨叫响起的瞬间,邹恒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接下来,他也来不及反应了。
原本坐在床边的杜安康,仿佛被什么东西蛰了一样,原地跃起的同时发出嚎叫声。因为距离很近,在仅仅两秒之后,他就撞上了几米外的医生。
邹恒被撞的趔趄了一下,偏转的视线映出一片猩红。就在几米外的床单上,一片鲜艳的血色缓缓晕开。
那血液并非来自杜安康,而是直到刚才为止,都仿佛娃娃一样安静的少女。
——鲜红到刺目的血液,从她的右手静脉处流淌出来,几秒内晕湿了一片。浅色的床单瞬间被浸透了,而少女的左手指间,捏着一根不算太细的针。
不对。
邹恒看了眼对方的手腕,以及她动作的方向……
用异能力弄晕这个少女、将她带到这里之前,他们早就对她彻底搜过身。连衣服都换了,确认她身上连根别人的发丝都没有。
所以,无论她把针放在什么地方,都不可能没被查出来。
除非那根针,是从她的皮肉里——从她身体里抽出来的。
杜安康依然在哀嚎,那刺耳的声音仿佛一个人被硫酸泼上了皮肤,或者承受什么无法想象的酷刑。在撞到邹恒之后,他的声音停滞了一秒,随后仿佛抓到了什么救命的稻草,倏然转过了身。
“…………”邹恒呆住了。
滴滴答答的鲜血,沾湿了床单上的一片,然后滴滴答答蔓延到中年男人的脚下。以杜安康的身体素质来说,一根针当然不可能对他怎么样。所以这些所有的血,都应该是那个少女的。
直到杜安康转过身,那张扭曲的面孔转向身后的人……然后,穿着白大褂的青年医生,看到了一个噩梦。
仿佛强酸溅上杜安康的面孔,然后从空洞中生长出无数扭曲的寄生物。这张脸上已经看不到任何残留的血迹,只有青黑色的不明经脉或污浊,从星星点点的孔洞中蠕动着长出来,然后蜿蜒流淌着,爬向这片皮肤之外其余的地方。
被不明之物侵蚀了的中年男人,垂死挣扎一样拽住了眼前人的白大褂,却无法遏止自己的身体向下软倒。他的一只手背上也有一个血洞,长出比脸上更加活跃的东西,甚至微微跳跃鼓动着。
仿佛诞生于噩梦中的寄生物,某种软体腐蚀后的触手,或者畸变鼓动的心脏……邹恒的脚宛如被钉在了地上,看着那只手拽紧自己的外套,然后缓缓向上……最终掐住了他垂落的手。
“啊啊啊啊啊————”
当另一声更加高亢、年轻而痛苦的惨叫响起的时候,白柚已经把床单掀开团到了一边。然后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针。迟疑了一秒,她最后还是没把它丢掉。
她的衣服上全是血,这群人的审美和某个疯子十分一致,给她穿的都是看起来纯洁到能长出翅膀的白裙子。可惜现在裙子上被深深浅浅的红沾满了,其中有一部分,已经向着干涸的黑色转变。
那边的医生和基地头目纠缠在一起,画面非常的R18,可以直接打马赛克。当然不是带颜色的那种,而是接近于恐怖片的情况。
白柚看了一眼,然后冷静的移开了目光。这种场景她不是第一次见了,在她曾经见过的那几回之中,这甚至算不上会让人感到意外的。
所以她只放了几分注意力关注后续,将大多数注意力放在了外面——
在这不大的房间之外,还有将近十个人。
包括刚刚跑了出去,并且立刻锁上房门的查理。
刚才邹恒离得太近了,又是个标准的文职。以至于在杜安康沾到她的血之后,连反应都没能反应过来。
而查理明显不太一样。至少,在白柚引动身体里的血、推着那根针穿出皮肤,杜安康因为剧痛而发出嚎叫的第一秒,他就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然后在半秒之内,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冲向了房门之外。
咔嚓上了锁。
隔着一扇门,白柚能听到他低声布置什么的声音,却没人敢立刻冲进来。
对方或许是戒备,或许是警惕,又或者投鼠忌器。少女看着那扇房门,突然想起了什么。手指掐上手腕处还未愈合的伤口,挤出一点血丝之后,依次抹到了房间里的五个地方。
就在第一个监控失灵的瞬间,她听到外面传来粗暴的骂声。
这下就公平了,她想。
接下来……就是等待,等一个结果。
她被关着的地方空间很大,这里只是其中的一个房间。房间的外墙确实做了隔音,为了避免信息的泄露与某些异能,显然对方用了很多的预防手段。
但是,总有一个时间段,隔音是无法起到效果的——
当有任何人出入其中的时候,房门总要被打开。
或许那只有几秒,至多几十秒。但三天持续下来,对白柚来说,已经足够了。
在地下基地的最后几个月,也不知道是哪一天开始,少女发现了自己听力的异常。
那是在她熬过病变之后,最初身体并没有表现出任何问题。也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她的世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白柚不知道原因,或许没人知道,总之仪器从未检测出她的问题。少女确信自己的感官在一天天变得敏锐,其中听力的变化更加明显,几乎像是变成了另一个物种。
除了听力之外,视觉、嗅觉、味觉和触觉都有所提升,但只是比过去稍微强一点点。白柚本来有一两百度的近视,视力的提升只让她原本有些模糊的视线,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听力的提升是最可怕的。后来……她仅仅依靠耳朵,在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里,利用每次被实验的途中、还有在各个区域进出的空隙,把整个基地所有能感知到的地方,画了一张路径完整的地图。
在大脑中。
焦土降临之前,白柚的记忆在同龄人中算不错。一篇课文背上几遍、第二天早上再看一看,短期内不会忘掉。
地下基地的两年间,她隐约感到自己的大脑变得比以前更清晰。然而在脑内绘制这么一张图,依然是个庞大而艰难的工作。
她只能重复,一遍遍重复。用这种机械但有效的方式,为自己增加一点点筹码。
在将来的某一天,或许能够活下去的筹码。
就像现在一样。
就在少女冷眼看着两个人类在房间里哀嚎着变形的时候,房间之外的建筑群、也是整个基地高层的住所之外,一个怪物站在建筑正门的入口空地上,和一群全副武装的人对峙。
“要不要来一场比赛?”他的声音似乎是带笑的,却将冰冷渗进了骨子里,“在我杀光你们所有人之前,看谁能折断我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女主视力恢复的部分,蜜汁羡慕。
来自一个散光几百度外加近视接近一千度的半瞎,摘下眼镜真实五米外雌雄同体十米外人畜不分OR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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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前十个留言的(如果有的话)小天使发红包XD
读者“花再美丶終究有敗落的那天”,灌溉营养液+102020-04-1013:3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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