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秀山。南越和交趾之间最高的一座山峰,峰顶立有铜柱为界,五百年风吹雨打,看尽人间沧桑。铜柱之侧,孤坟三尺,小草青青。坟头上泥土新翻,四围砌着一圈白石,整整齐齐,石缝都用细小石屑填上,可见砌石者细心之至。阿惹提了食篮,望着孤坟边静坐如老僧入定的青衣人,心中微微一酸,轻声唤道:“常胜哥……”青衣人本出神眺着交趾绵绵远山如网河汊,不知在想些什么,闻声回头展颜一笑,春阳般煦然,“阿惹。”阿惹走到他旁边与他并肩坐下,打开食盒拿出饭菜来给他,“喏,香叶糯米饭,田螺鸡,马蹄酿鲮鱼,辣炒沙虫,三花酒……你尝尝,好吃吗?”括羽低头闭眼深深一嗅,笑道:“你现在手艺比阿婶都好了。
每次来都做这么多菜,我怎么吃得完?”阿惹抱着膝,脸上笑出两个梨涡儿:“只要常胜哥喜欢,阿惹以后天天做给你吃好不好?”她说得天真无邪,括羽夹起一条指头长的沙虫,肥软白嫩,咬一口清脆如笋。“什么时候去挖了沙虫?下次我同你一起去罢。”阿惹眼中放出熠熠神采,“真的?不许骗我!”他果然愿意和她拉钩为定,笑道:“十年没有吃到,真是馋死我了。京中人知道我爱吃这种东西,都说我是野人呢。”阿惹义愤道:“活该他们尝不到这种人间美味!”抓着他的胳膊眼巴巴道:“常胜哥,别回去了好不好?我爹娘、关叔叔、阮叔叔、孟大夫,都想让你留在这里……”括羽倒过竹筷在她手背轻敲了下,阿惹撅着嘴儿收回了手。
括羽回首向北,目光越过重重山峦,漫漫天际流云如川。千万里之遥,也不知她孤身一人在宫中,过得好不好。还是连带她受苦了。“美酒美食,又有美人相伴,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阿惹笑眯眯地招呼道:“林将军,吃了没?”“这么大老远地跑了一天跑过来,又爬山又过河的,不就是为了吃一顿阿惹姑娘做的饭!”林玖折了根竹枝做筷子,撩袍在括羽对面坐下来,毫不客气地抢过那盘马蹄酿鲮鱼去大嚼起来,边吃边抱怨道:“他娘的,最会做饭的人都被你占了!”括羽伸筷去和他抢一块最肥美的鲮鱼脊肉,四根筷子疾如风雷,一压一绞一震盘,鱼脊肉飞起三尺,恰入括羽口中。
鲜香嫩滑入肚肠,偏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吃他的香叶糯米饭。“日!老子天天拼刀拼枪,你在这里逍遥快活,连一块鱼都舍不得给老子吃!老子今天不把你捉回去同甘共苦,老子就不姓林!”括羽撅了根细竹梢挑一枚肥田螺,“我老婆还有两个多月就要生了,我守陵半年,差不多得回去了。”阿惹急道:“常胜哥,你刚才还说要同我去挖沙虫的!”林玖亦一把提住他的衣领,切齿道:“我们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啊!那么多将士偷偷摸摸不惜违背军法上山来寻你,你便忍心辜负他们?若非你的计策,如今哪能顺顺当当打过承天,逼得黎季犛退守湄公河以南的下高棉?你想一走了之把所有的破军功全栽在老子头上,老子才不稀罕!承你的情,老子是要做郡马的人了,封王封侯算个屁啊!”阿惹睁着大眼睛地望着这两个较着劲儿的男人,有些不大懂林玖的话。
常胜哥只是天天在这里给罗大将军守陵而已,他说他害得罗大将军被掘了坟墓,他心中始终不安。她看着他将那白羽朱木小箭又埋入了罗大将军的墓中,在墓前一跪便是三日三夜。此后一连六个月,只是住在这独秀山上的墓边小屋中,北望南越河山,南眺交趾林水。他说他终于知道为何罗大将军要将自己孤孤单单地葬在这里。他定了什么计策?立了什么军功?为何现在走,就是把功劳让给林将军了?林玖将军隔一段时间便会来找他,有时候是他亲自来,有时候是他亲信的其他将军和下属。
可是常胜哥似乎也没有讲什么很玄妙的兵法,更别说上阵杀敌了。他不过请自己曾经给罗大将军做军师的爹爹将黎季犛的二十条罪状写成榜文,刻在木牌竹简之上,顺流放下。她和南越军士们做这件事时,只觉得好玩儿,可是后来听闻关婴叔叔他们议事时说:……交趾人心离散,纷纷拥戴天军……小小木牌,竟有这样大的威力?常胜哥也就是叮嘱林玖将军要安抚降附之军,画画儿一样告诉他怎样排列神机营、羽箭营、土狼军和步兵团等各种兵种,摇什么样的旗帜,如何行军布阵……在她听来,都像小时候罗大将军带着常胜哥常玩的游戏一般,可是听爹爹说,林玖将军他们总在打胜仗……括羽绕开他的胳膊,侧过头仍是将那枚田螺中的肉汁吸得干干净净,道:“七哥,眼下黎季犛所恃,莫若三江府。
此城一拔,便如破竹。”林玖定定看着他,“你终于又肯叫我七哥了。”括羽道:“我一直当你是七哥。”林玖落寞放开他的衣领,怅然远眺白云飞鸟,“八英的人心已经散了。没了你,心里总是空空落落的。开始我们总是欺负你,你不记恨罢?”括羽低头笑了,林玖自酌一杯三花酒,辣入肝胆,自言自语道:“我们九个里面,就属你心地最是光明。不是我强留你在这里,就是不想看你被剪了翅膀,锁在京城。”此人当如鸣镝,厉啸九天,而不是做笼中羽,人下臣。“黎季犛聚结了十万水师扼守三江天险,又纠集了数千象军镇守城内。
最后一战,必将浴血!你无需出战,只要士兵们知道你还在南越,军心自然振奋,而交趾军必然胆寒。”括羽默然无语。林玖轻叹道:“左家弟妹岂是寻常女子。你们两个在一块儿,固然彼此情深意切,然而外人看来,却是互削了志气锋芒。你但想想,你除韩奉、伐女真、下交趾,她使东瀛、定西域、厉行变法,都是在你二人分离时所为。合作一处,反而她柔了心气儿,你亦温软了性情。也难怪皇上不待见你们俩个恩爱。”括羽淡然一笑道:“皇上不曾真正爱过沈慈,太上皇和云中君的经历又太过传奇,所以他眼中只有江山天下,自然不知平凡夫妻的乐处。”亦给自己斟了杯酒,道:“七哥说得也对。钧直曾说过她一定要写完万舆志略,我也想为义父完成守护南越和这片天下的未竟之志。所以——”青竹酒筒撞上林玖的竹杯,清凉酒液飞溅,浓香四溢。“咱兄弟两个,痛痛快快打这最后一仗罢!”林玖豪气大笑:“好!就冲这句话,咱们兄弟俩今天也要大喝一场!”千峰独秀,苍林似海。千里风云飒起,龙蛇飞陆。俯仰乾坤豪情,醉笑三千场。括羽道:“有兄弟如你、二哥、飞飞、段昶,有亲人如阿惹、南越叔伯,妻为我所爱,军为我所亲,江山如画,四海清平,此生夫复何求?”站起身来,身如玉山峨峨,青衫嶙嶙而飞,容秀目明,顾盼流彩。
“这万里山河,为我等所守!烝烝万民,为我等所卫!姓朱或明,又有何异!”左钧直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明严本不许她再领政务,然而扶桑使臣来朝,终究还是得她亲自出面。原来是雪斋终于夺得政权,遣使奉表入朝,喻知政号更新外,请求扩大两国海贸、减免赋税、互遣学者。左钧直素来是个爱操心的性子,凡事但求尽善尽美。户部、礼部、四夷会同馆应扶桑国之请拟定的贸易条款、赋税政策、交流往来计划等等诸多文书,她都务求亲自过目,召来有关官员在文渊阁反复商讨推敲之后方提交内阁及皇帝审议并下发施行。
她究竟是位高权重,在外夷事务上所历的时间也长,许多早先的老臣退位,她年纪虽轻,却已是外务元老。一些近几年科举入朝的新臣,或是从地方提拔起来的官员,初时并不识得她,只是之前听过她的恶名,又因她是女子,颇多轻蔑。只当她并无真才实学,呈上的文牍便时作敷衍。左钧直读过之后,并不气怒,将这些新晋臣子召集至文华殿,就其疏漏之处一一详加考问,直问得这些臣子们汗流浃背、如坐针毡。新臣气盛,不服道:“我等但任一衙之职,为一国之臣,哪里能六部、四夷面面俱到,无所不晓?”左钧直绛红罗纨官服色沉如墨,端庄肃静立于殿中,外罩紫金纱袍,晨雾映曦一般笼于周身,华贵而不浮艳。
目色如玉阶秋凉,手指仍是纤瘦见骨。“既是不知,为何还敢对本官如此轻慢?”新臣们理直气壮道:“大人根本就是刁难我等!敢问满朝上下,谁能尽数答出大人的问题!”“术业有专攻,朝中谁能写一篇小小夷策,便考虑进如此多的事情!”“不错!三品及以上大臣,从未闻有似大人这般苛酷者!”左钧直挺着腹缓缓落坐在铺了轻软绣垫的椅子上,拂开凉袖,温声道:“给诸位大人看座,上茶。”诸新臣面面相觑,皆不知突然受此优待,却是何意。但见左钧直双手抚膝,平平道:“诸位大人说不可能,本官说可以。
诸位现在就可以向本官发问,若四夷、六部所涉事务,本官有一项不知,本官便奏请皇上退出内阁。倘是诸位难不住本官,便请诸位今夜留待文华殿修订策文,直至本官满意为止。”众新臣一片哗然,却又兴奋不已。其中不少人中举时已经三五十岁,而左钧直不过二十出头,竟然放出如此厥词,又以阁官之位押注,可不令众臣心潮激涌!谁若能难倒这个年轻女阁臣,令其下位,必将成为朝中之风云人物!众人争先恐后,使出浑身解数企图难倒左钧直。然而左钧直十四岁便开始在四夷馆供职,如今凡八年之久。
她秉承家学,较常人又不知勤奋多少倍,莫说这些入朝尚短的新臣,便是资历极深的阁官,除了姜离等,也少有能在学识之渊博上比得过她的。从白日当空到夕阳西坠,众新臣润舌茶水都不知喝了几轮,一个个落得怏然无力,方知这女阁官并非有名无实!整整一刻无人言语,左钧直在宫人的搀扶下吃力起身,倦然道:“莫以为入了朝便能青云直上,百姓的粮食,养不起尸位素餐之人!”旁边有每日定时而来的太医入殿,一见她苍白脸色,慌忙道:“大人两旬之后便要生产,如此劳心费神,万一有个差池,老臣只好提着脑袋去见皇上了!”左钧直摇头道:“不妨事。”又向那些新臣们道:“诸位都是朝中新秀。既是在本官手下,本官便须许诸位一个前程。四夷之务,干系非轻,还望诸位摒弃成见,务必诚心致志。——诸位也累了,且回去罢。”众新臣无不惭愧至极,此前傲慢尽化钦佩,恭谨告退而去。太医仔仔细细摸了她的脉象,微忧道:“大人本来就元气虚耗,这几个月来也亏得皇上用尽灵药补养,方有今日成效。但老身方才觉得胎象有不稳之迹,大人切勿再劳动精神、奔走不息了。”左钧直急道:“真的不可再动?我近来忙碌,上月便误了回家探望爹娘的事情,本打算今日再出宫一趟……”太医严肃道:“万万不可。
倘是动了胎气,大人到时候就追悔莫及了!”太医走后,左钧直倚窗望着天际万紫千红的霞光,只觉得腹中轻轻一动,好似有小脚蹬上肚皮,轻颤的感觉激遍全身,心中俱是慈悯亲爱,感动得几乎要哭泣,不由得低低喃了声:“括羽。”她多想与他分享此一刻的欣喜,可她又知道他不会在她生产前回来了。前方传来军报,黎季犛纠集举国兵力,雇佣南海海盗,在三江府据天险顽抗,天军数攻不下,伤亡甚重。括羽数日之前再次现于天军阵中,士气大振,无人再念及他是北齐皇子。
轻轻抚上浑圆的腹部,骄傲而又满足。“没关系,捷儿和娘亲一起等着爹爹回来。”夕霞在她玉白脸颊和手掌投下璀璨颜色,无聊处,扯出项上红豆把玩,看到和红豆一处的小小白铜签盒,想起至今不曾摇过一签。她本不相信卜卦之事,初时买这个给他,只是因为好看。如今想来心中愧疚。当时她一颗心俱在刘徽身上,对他便不那么尽心,买时也不曾顾及过他并不懂扶桑语。轻轻一摇,细碎声音如沙。跳出来一支细小竹签,其上不是原来的扶桑文,却是精致墨线雕刻的两个小人儿!一个白衣,一个黑衫,一只白毛黑面的大狗,执手共坐在桂花树旁的墙头上,流云姗姗。
左钧直大震,再摇一支签,仍是一白一黑两个小人儿,在河边紧紧依偎,灿灿金苇似海扬波,漫天星萃。签盒不过指头大,容纳十支签,每一支何其之小。那墨纹细微如发,也不知他是怎么刻上去的。神灵活现,一见便知是她和他。一支一支,都是撷取往日点滴,牵连起与他相识十年来种种回忆。湿意漫过手心纹路,却是抿着唇笑了。真恨不能插翅飞到他身边,狠狠吻他刚毅却又柔软的唇,醉在他眉间笑意里。“扑”的一声,一支冷箭扎在窗台之上,箭尾颤动不止,惊得左钧直抚心猝然起身。
谁能在皇宫之中肆无忌惮地放箭!这箭若再斜上几分,对准的就是她的心窝!细细一想,明严今日出宫祭祀,至此时尚未归还。平日里护卫文华殿的翊卫换作羽林卫,倒让人有机可趁了。箭上有信。左钧直定神抽来一看,顿时方寸大乱。四周一片荒凉。残垣断壁,湖石横七竖八,齐膝的杂草遍地乱生。不敢掌灯,借着黯黯月色,左钧直极艰难地穿行在浓寂夜色和无边荒芜之中。带着潮气的夜风中尽是刺鼻腥腐。她知道这里面有很多死了很多年的尸骨,后来,竟成了抛尸坟场。
左钧直裹紧了身上的衣裳和披风,尽力稳当地行走,不要晃到腹中孩子。然而脚底石砾虚砌,泥淖遍地,仍是不免几番险些摔倒,惊得她浑身是汗。却不敢害怕,只能顽强地走。前方不远处黑影一道,手执一柄细长忍刀,吸纳月色荡漾刃上。“我爹娘在何处!”左钧直扶着一块大石,费尽全力一呼,却觉得那声音也不过常人说话般声响。黑影咯咯一笑,是女人的优雅和狡诈。“骗你的。不拿你爹娘为饵,你肯独自前来么!”左钧直只觉得下腹骤然一绞,冷汗涔涔而下,刹那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窈窕身躯款款向她行来,长刀自她鼻尖、唇尖、锁骨、胸口,缓缓落至高高隆起的腹上。刃口轻轻下压,夏日并不厚的衣裳顿时一分为二从腹顶落下。左钧直背后被压在满是棱角的奇石上,却感觉不到疼。从头顶到指尖的触觉都被腹上锋利的冰凉所占据。她急喘,竟伸手死死握住锋刃,不顾鲜血涓流一般落上雪白腹皮。格格作响的齿缝间挤出干硬的话来:“你是望月……杀我……何益……”“真聪明,不愧是□□第一女阁官。”女人未蒙面,那模样依稀有几分熟悉。
左钧直猛然间想起繁楼的望月柊真。“雪斋将军不可能让你来杀我,你身为女忍,竟敢违抗上意!”望月女忍咯咯又笑,“当年将军赠予韩奉的万柄扶桑刀在何处,你定是知晓。说,放生;不说,剖你的孩子出来。”原来是为了那些武器。左钧直强忍疼痛,手上的痛楚让她能够保持清醒。这批刀具当时暗渡陈仓到了韩府,是她后来猜测得出。然而随后一系列的变故,令她无暇告知明严。等她从东瀛回来时,韩奉已灭,韩府被抄,她以为这些刀具已经被官府没收,但是既然望月女忍特意诱她出来盘问,恐怕这些刀具彼时并未同那个地下兵器库放在一处。
所以其实她亦不知道这些刀具的下落。手中刀又下压三分。痛楚入骨。然而更可怕的是两腿间开始有湿漉漉的液体流出,寒意一点点漫上心头。紧咬牙关,左钧直道:“你随我来。”一步步,她泪如暗泉寂涌。她不怕死,一心只悬在腹中的孩儿身上。两腿间的黏腻湿意飞快泛滥开来,暗夜之中她看不见颜色。可是心头冰凉,剧烈的坠胀之感让她几乎无法站立行走。一阵阵猛烈的收缩和剧疼,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叫出声来,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向前挪动着步子。她希望自己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希望腹中的生命不要随着那湿意流逝。她还没有拉过他的小手、没有摸过总是蹬她的小脚。他的双眼定然是和他的父亲一样明亮清澈,还没有睁开看一看这世界,他不能撇下她就走了。捷儿,你等娘亲一下,再等一下。这里是韩府的那片巨大无垠的后花园。鬼蜮之地。当年括羽在此与韩奉逆兵惊天一战,万千魂魄落入黄泉。后来这片巨园和前面府邸一同被收为官有。府邸被改建,这片园子却因据传常有鬼火飘飘、邪风阵阵而一直废置至今。望月女忍会引她来此,定是确信这些刀具还在这片荒园之中。
在一片破碎假山前停下,她依着石头,整个身子蜷成一张弓。“就在……这里……”望月女忍望着一片破败崎岖之地,狐疑看向她:“哪里——”大地无声无息张开巨口,瞬间将她吞噬。左钧直腿上一紧,惊叫间只见望月女忍竟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她的脚腕!下坠之力何其突然!望月女忍这一抓,险些将左钧直也带了下去。然而左钧直此时的求生之欲竟是极强,手中之伤虽深可见骨,仍是拼死抠住了山石的洞隙不放。女忍一坠不下,便要腾身跃起。下腹剧疼再一次凶猛袭来,左钧直只觉得一阵晕眩,心中划过绝望,身子却不受控制地痉挛软倒。
刹那间雪光如练,女忍厉叫之声急速陷入洞底,凄厉中带着诡异的闷声回荡,浑如来自无间地府。左钧直依稀中只见一只白花花的断掌仍扣在自己脚腕上,惊悚之感伴随密如潮水的阵疼让她险些晕厥,鼻下传来的疼痛却让她陡然一颤,脑中复又清明。背后垫上一个清冷怀抱,熟悉的雍华贵香袭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天姿玉颜,惯常的冷漠中似乎又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灼神色。“左钧直,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