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辽国,但愿能安生过日子…………俺们西军,从陕西诸路死到江南,再抛尸幽燕,血流得足够多了!可恨这两面胡虏,总是杀之不尽!”
“老兄既然思归,这上前的机会,就让给俺们也罢!拿下幽燕,只怕俺们,也有策勋三转的功勋,官家少说也要赍发百贯犒赏!”
“这俺可不敢客气,谁不想要这功绩?可是现在俺们说了不算,相公说了也不算,倒是那个萧宣赞说了算!这位萧宣赞,白身来归,俺们是亲眼看到他冲过辽营的那个狼狈模样的,现在却是高高的在天上了!”
“这也是萧宣赞拿命拼出来的!但凡是条汉子,谁不心服口服?”
亲卫们随口闲话,杨可世王禀也只是微笑听着,刚才暗自绷紧的气氛,已经全然松动。两人也不站得笔直了,就这么穿得袍兮套乎的并肩踱步。随口议论几句涿易二州前头战事,归结到最后的判断,应该就是萧言差不多该退回涿州闭城死守了。现在需要大军源源接济,不管是哪边占了上风,动作可是要快!
正在闲话间,就听见从河间府方向的来路传来马蹄声音,转瞬间就看见数十骑快马飞也似的从道路上卷过来,马蹄溅起大块大块的泥土。冲在最前头的,是一个矮胖中年,满脸风尘之色,倦得在马上都直不起腰来了。在他身后,是数十骑高大的胜捷军,最前头两骑,碰着宣帅衙署的节旗,正是童贯的使节亲到!
这人他们也认得,同样是燕地来归之人,宣帅府赞画赵良嗣!
比起马扩和萧言,赵良嗣的官衔更高,在童贯面前信用更重。气焰也更高一些。赵良嗣是燕地来归之人,知道要四下陪小心的话,那是陪不完的,自己也别想出头。所以干脆一向行事跋扈高傲,童贯麾下将佐,都是心里头对他那个得很。可是还当真不敢得罪他。
现在看到童贯派来的果然是他,两人对望一眼,心里头都有话。赵良嗣心胸狭窄,萧言只怕碰到他有罪受。杨可世还微微有点喜色,童贯派出的是这个人物,老种小种相公的机会,是不是更多了一些?说到底他是西军的人,不比刘延庆,根本没有脱离西军体系的野心。只不过作战太过勇猛,差点坏了西军诸位相公的盘算罢了。在童贯麾下,很有点不自在,现在有机会和老种小种相公尽捐前嫌,焉能不尽心竭力!
两人都弹弹袍子,端正站好。他们在这里迎接,已经是看着童贯面子了。以他们的身份,根本用不着行什么大的礼节。王禀还客气一些,站在那里远远的就抱拳。杨可世却是等到赵良嗣飞马赶到,这才懒洋洋的抬抬手:“赵宣赞远来辛苦!”
赵良嗣却黑着一张脸跳下马来,身后胜捷军骑士也同时勒住了马,纷纷跳下,向着王禀大礼参见。
赵良嗣只不过胡乱拱手,就急切的问道:“萧马二位宣赞,有没有军情回报?”
看着赵良嗣无礼,杨可世只是哼了一声。王禀却忍着气道:“好叫赵宣赞得知,萧马二位宣赞,已经领兵,西进易州,去援救郭药师了!现在行止如何,还未曾回报…………”
赵良嗣脸上却闪过一丝喜色,转瞬即收:“萧马二位宣赞,也太贪功了一些!据你们报的军情,萧干大军,正在易州,如何能救得了郭药师?只怕反而让萧干看破了两位宣赞手下不多兵的虚实!大军还未曾整顿完毕,宣帅之令,只是要他们据守涿州,徐图进去,这么就这么孟浪行事!”
赵良嗣在脸上挤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只是跌足:“只怕这锐气失却,萧干反扑涿州要害,这地方也保不住了!官家都已经知道涿州克复的消息,现在却要失却,这场大功,却成了大罪!连番败报上去,官家该如何说?宣帅该如何说?”
王禀和杨可世只是对望一眼,脸色都沉了下来。难道这赵良嗣此来,却是要萧言舍弃涿州退回来的?下马伊始,就开始挑剔萧言毛病,还戴上了这么大一顶帽子,欺君之罪……只合上前拼命的不是他姓赵的!
杨可世沉声道:“宣帅的意思,是不是不要涿州了?”
他的声音,带了三分怒气。赵良嗣转头看了杨可世一眼,强笑道:“杨相公,话却不是如此说,宣帅怎能不要涿州?只是萧宣赞能在萧干面前讨好?要是萧干大军回师涿州,四百兵马,能保住否?还是两位相公,马上就能点兵北上,在萧干夺回涿州之前接应上萧宣赞?大军岂是如此能轻动的?背河再败了,又将如何?谁让萧马二位宣赞,竟然舍弃涿州根本,前出易州浪战!要是逼着萧马二位宣赞在那里死守,才是陷了两位宣赞的性命!”
他一连番的逼问,却是让杨可世说不出话来。王禀只是在一旁沉默,尽力按捺住自己情绪。大军调动,的确不是简单的事情,赵良嗣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要是萧干反扑,涿州能不能保住,真的难说。想到这里就让杨可世和王禀忍不住在心里头长叹:“萧言啊萧言,你为何就如此贪功?克复涿州,功绩还嫌不够?”
杨可世到了最后,只是带着怒气反问:“照赵宣赞说来,萧马二位宣赞,不但无功,反而倒是有罪了?”
赵良嗣冷冷的回视了他一眼:“学生何尝有此言?就算有罪,宣帅也替两位宣赞承担了。也不会湮没他们的功绩!此间除了宣帅,谁还有这个担当?西军诸位相公,在官家震怒之际,敢为萧马二位宣赞确保否?学生此行而来,已经带来了萧宣赞的告身,还有犒赏,只要萧宣赞谨按宣帅方略行事,只会受赏!要是他错了心思,才只怕宣帅也保不住他!”
这句话就是.裸的宣示了赵良嗣的来意,就是要萧言就他范围,将所有功绩,都归到童贯的方略头上!他轻进易州,正遂了赵良嗣的心愿。恩威并施,就能让萧言就其范围!这个错处,挑得是恰到好处,涿州既然克复,就是宋土。覆军者杀将,失土者同坐。拿住萧言轻进错处,才好着力!而童贯还是北伐大军最高统帅,行何等军法,都是理所当然,可西军诸位相公,却没有这等便宜!
杨可世脸色铁青,他已经将萧言轻进易州的消息传给两位种相公了,不问可知,两位种相公也是跌足长叹。萧言为什么不等到他们来!有西军大队接应,这场易州功绩,总是他的了,老种小种,又不会和他抢,只不过要他说几句话而已!
杨可世无话应对,最后只是怒气冲冲的反问:“要是萧宣赞抢下了易州呢?”
赵良嗣一怔,突然哈哈大笑:“杨相公,你却相信?”
杨可世一拱手,甩起披风掉头就走:“某军务繁忙,已经迎接了赵宣赞,礼数尽到了,现在却是回营!某就一句话,现在萧宣赞要的是保住涿州,大宋要的是保住涿州,却不是让萧马二位宣赞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