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等赵良嗣回礼,大步就匆匆离开,亲兵牵过马来,杨可世翻身上马,猛的加了一鞭子,飞快去远。
赵良嗣微微而笑,倒是恭谨的朝着杨可世远去的背影回了一礼。等他抬起头来,就迎着了王禀沉默闪避的目光。
赵良嗣淡淡一笑:“王相公,学生不在此处休息了,却是要赶在萧干围涿州之前,把萧马二位宣赞救出来!不知王相公能不能拨两百人马,护送学生,昼夜兼程,赶往涿州?”
赵良嗣是在途中接到萧言西进易州消息的,当时恨不得在马上手舞足蹈起来!这萧言也不知道是不是猪油蒙了心,给他这么一个大好机会!涿州理所当然的会保不住。他就可以令萧言马扩退回来。北伐之军再受此挫,再度北上不知道要到了什么时候。到时候,就是他的方略,最后被宣帅采用之时!
而且对于童贯而言,也是最为理想的结局。萧言就此挫,正好可以恩威并施,让萧言彻底站在童贯一方。到时候尽情的将涿州不保的原因,推倒西军不肯接应的头上去!到时候,这宣帅地位,自然也就稳住。
与公与私,都是最为理想的情状!
这复燕大功,最后还是要着落在赵某人的头上!
王禀勉强一笑:“赵宣赞辛苦,但有所求,某敢不从命?只是某有一句话,涿州能够保住,最好还是确保。宣帅成全萧马两位宣赞这个功绩,两位宣赞能不感念?一旦涿州危急,即使大队步卒难以北进,某也将率胜捷军骑军,拼死援应涿州!”
赵良嗣看看王禀,只是一笑:“王相公,这些事情,还是让宣帅做主罢!”
~~~~~~~~~~~~~~~~~~~~~~~~~~~~~~~~~~~~~~~~~~~~~~~~~~~~~~~~~~~~~~太阳已经低垂在了易水之西,将山岭在易州城下拖出了长长短短的影子。
百余名骑士,衣甲血迹斑斑,人人伤痕累累。甲剑俱残,只是挺腰坐在马上,缓缓的向易州城开进。
易州左近,除了累累战痕,边地被焚毁的攻具,到处是死人死马,更有大军仓惶而撤的种种残迹。
萧干一旦决定要撤,就不顾而去,再无半点流连不舍,或者再观望犹疑的神态。哪怕那支冲他大阵的宋军重甲骑兵,已经不堪一击,而后面又迟迟没有想象中的宋军大队出现,萧干也没有多朝东面看一眼。
大军统帅,下定决心不容易。而下定了决心,是不是会为种种小便宜所诱惑,进而改变决心,就是合格的大军统帅和庸将的区别了。
再说辽军也的确无法再战了。虽然战力仍然充沛。但是自从萧干下达了撤军命令之后,人人巴不得就赶紧回到燕京!
战场上头,萧干只是中规中矩的派出了后卫千余骑,只是始终控制着朝北的退路,掩护大军拔营起行。这千余骑兵,有的时候哨探小队甚至冲到了离萧言残部不远的地方,也不过只是勒马观阵,并不上前,只是以复杂的目光看着这支打成尸山血海的宋军重骑精锐。
辽人大军,动作极快,能带走的辎重上马装车,剩下的也不要了,一把火连着营寨焚毁。从易州西面北上,直退回燕京去。
在辽人大军撤退之前,还有董大郎的千余残部,更是狼狈的朝北逃遁,连萧干的大营都没回去。对他的举动,不管是萧言还是萧干,都当没看见,随他去了。至少在现在的幽燕之地,董大郎已经成为了最为无足轻重,也无处可去的一个人。为他的那支残部,多死一个人,都是浪费!
而从萧言以降,谁都再没有了继续给萧干大军施加压力,继续虚张声势的气力。只是收拾残部,静静看着萧干大军有条不紊的撤退,卷起了满天烟尘。要是萧干不服气,随时挥军过来吃掉他们,萧言也无所谓的就两个字,领教。
不过萧干,最后还是选择了他心目当中最为重要的目标,燕京城。这也是萧言创造出此次奇迹最大的凭借!要是这个时候,萧干犹自不忿的派兵回来再啃萧言一口,那他也就不是大辽的四军大王了!
一路行来,萧言只是将疑兵之计,近乎疯狂的使用到了极处。每一举动,都是在提醒萧干。和老子死缠烂打划不来,赶紧回燕京去吧!可是要不是身后男儿的拼死血战,丘虎臣李存忠两名统军将领战死疆场,也不会让他发疯到最后!
太阳西斜,萧干大军已经次第退出了易州左近,断后骑队,都离易州已经有数十里远。
萧言残部,这才整军而前,将白梃兵和胜捷军旗号高高打起,缓缓行向易州。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包括萧言在内。每个人似乎都有点恍惚的在回味着从涿州到易州的这几天,这两百里路,两场厮杀,和尽忠的袍泽!
就连萧言骑在马上,都觉得似乎一回头,李存忠和丘虎臣还挤眉弄眼的跟在他后头。一副久经军阵的老行伍架势。
可是每每回头,只能看到四匹马驮着的矛杆叠起的床架。而李存忠没有了气息的雄武身躯,静静的躺在上头。马扩只是在李存忠身边,静静的陪着白梃兵老卒最后一程。
丘虎臣厝于涞水河之阳,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将李存忠带进易州城!
至于这场自己拼死争取来的功绩,到底对这场战事,会有如何深远的改变,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好处。这些在涿州出发前,在自己脑海当中反复盘算了无数次的念头,萧言此刻竟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他只想带着这些跟着他一路义无反顾而来的儿郎,看看他们拼死也要到达的易州城。
大宋的易州城!
郭蓉只是静静的陪在萧言身边,英锐如她这样的燕地女儿,这个时候也倦得只是抱住马脖子。郭蓉一句话也没说,有的时候,甚至还能看到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不敢多看她心中早就飞来千百次的易州残破城墙。有时萧言看她一眼,忍不住会想,是不是郭蓉在这个时候,最害怕的就是来到了易州,却听到了自己爹爹的噩耗?
郭药师要真的死了,才是省却了许多麻烦呢…………行进得再慢,易州城也终于在望。疲惫如萧言等,也看着易州左近战痕咂舌——死了这么多人,打得这么惨烈,而郭药师居然也能支撑到他们来!
郭蓉勉力直起腰来,只是看着易州残破城墙,看着城墙上下累累尸首,抖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易州已经没了模样的城门口,只是一群狼狈到了极处的常胜军士卒分两列单膝而跪。在最前头的,就是满脸伤痕,只剩下了一支胳膊的甄五臣。在看到萧言他们出现在眼前,甄五臣就被两名常胜军士卒扶持着,颤巍巍的单膝跪了下来。头都不敢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