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后头的胜捷军将士看着前头立定,纷纷也勒住了马。岳飞未曾回头,他们探询的目光就朝前头望去。跟在岳飞身边的常胜军士卒回头过来,朝着他们探询的目光摇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马扩大家是领教过的,胜捷军不用说,知道是西军之雄。就是常胜军降卒,也知道他跟着萧言一路杀到了易州,几百对三万,击败了萧干。要是马扩这么一副做派,大家说不得就要提高警惕了。现在这个年轻得说不得的萧言嫡系,也没什么资历,更没什么战功,突然勒马在这里做一副深沉状,大家都没听到响动,吓唬谁啊,卖弄你警惕性高啊?
当兵的第一怕领兵的人贪生怕死,那时节大家也没什么出力死战的精神。第二就是怕领兵的装模作样,拿当兵的气力精神不当回事,使唤得大家团团转。战阵上,休息得好一些,体力保留得多一些,就是活命的本钱。
为大将之人,要明白当兵的最怕麻烦多,出兵作战,每天行军扎营,每夜轮流值哨,加上各种各样需要人力的事情,已经将人折腾得半死。能多休息一点是一点。这既要蓄养士兵锐气精神,又不能过于放纵他们,这当间拿捏,就是本事。非得深通军心,而且素有威望的大将不能做得举重若轻。
岳飞自然现在离这个标准差了十万八千里去。大家伙儿出戍这么远,已经吃足了辛苦。冒雨出巡半夜,已经累得够呛。就怕岳飞这个时候还要装模作样,让大家做这个做那个。安安静静的谷道,突然僵在这里不动,以为摆出警惕性高的样子,就能让大家心服?
笑话嘛…………这个时候胜捷军和常胜军军士卒们都是有志一同,就差对着翻白眼在背后表示大家的不满了。常胜军士卒不敢多说什么,一个胜捷军小军官却大大咧咧的开口:“岳都虞侯,大雨才过,就算是骑军,这个时候也会稍停,战马轻捷,可辎重却跟不上!有敌人也在休息等地面稍干呢,俺们冒雨出巡,再不至于碰着什么,眼瞧着就要哨出来二十里了,还是早点回转,让弟兄们将养一下气力,两三个弟兄跑肚,也跟着出来,忠勤是不用说了,也求岳都虞侯也多体恤一下弟兄们!”
他的声音不小,在谷道里头显得闷闷的,传出去好远。岳飞正全神贯注的捕捉着远处的微小响动,在反复确认那点在心头不断闪动的危险感觉。如果他是韩世忠,这个时候只怕已经大喊出来,带领手下做好战事准备。可是他偏偏没有韩世忠那十几年的戎马生涯,他也不敢确定,自己对危险的嗅觉,到底准确与否!
随着那小军官的声音,对面微小到了极点的响动声音,一下就全部消失。但是那种让人汗毛直竖的感觉,却越来越是浓烈!
岳飞猛的回头,大力摆手,做出了让队伍散开的手势,他紧紧皱着眉毛:“有鞑子!噤声!鞑子轻骑前锋,准备潜越俺们这关口!弓上弦,准备迎敌,且战且走!”
岳飞声音低沉,却有着说不出的威严。雨夜巡哨出去二十里,正是筋疲力尽牢骚满腹的士卒们一怔,竟然一句话都没有多说。纷纷从弓袋当中摘出骑弓拿在手中,又从撒袋当中抽出羽箭。
每个人心里头只是转着一个念头,女真鞑子真的来了?这姓岳的怎么知道的?
雨天弓弦发软,几个士卒一试弦劲就纷纷摇头,又呛啷的抽出佩刀马槊。萧言已经尽自己最大努力将麾下骑兵武器装备配置到最好,弓矢不用说,军中利器马槊就配置了超过一半!
岳飞只是摘下马鞍岔子旁边的白蜡杆子大枪,红缨被雨水打湿了,那血色是更加的分外惊人耀目。
女真人真的来了,女真鞑子真的来了!
自己这二百人,也许能将警讯及时发出,但是能阻挡他们几天?而萧言——他又将如何应对这局面?是再破上几百人马的性命,确保大家能拖住女真鞑子几天,他好成就复燕大功,还是挥师北上,将这个女真鞑子杀回去?
这个疑问,连他自己都没有答案。这个时候,岳飞只是紧紧的抿着嘴,年轻的面庞上全是刚硬的线条。能在这长城脚下死战,捍卫这大宋疆土,让恩主有应变的时间,自己只有一个感觉,就是心甘情愿。
这些日子对萧言意图的猜测,对女真鞑子是否南下的忐忑,对自己怎么在军中竖立威望,立下功绩的揣测。在这一刻全然都是烟消云散。心中只有一个火热的念头在勃勃跃动。
——俺是最先直面鞑子兵的,俺是汉家这雄关挡在最前面的战士!
岳飞再度挥手,低声下令:“鞑子多,俺们的任务是将警讯带回去!孙六,你领胜捷军先退,俺来断后…………走!”
那刚才发声抱怨的胜捷军小军官一怔,到现在大家都没听见什么响动,只看见岳飞一脸严肃的对着雨雾那头细细打量。岳飞主动挑了断后的差事也让他微微感动。他迟疑着不动。
鞑子不来,这岳副都虞侯不过闹一场笑话。可是鞑子要来了,这年纪轻轻的岳都虞侯能不能当得住?他可是萧宣赞的嫡系,折损了他,怎么交代?
看着那孙六迟疑,岳飞还没发话,二十多匹战马已经低声嘶鸣起来,蹄子起起落落,不安的敲击着泥水。这个时候,大家都听见对面同样传来隐约的马蹄声音,还有同样低低的传令声音。这些声响轻微但是却敲击进每个人的心底。谷底的雾气这个时候扑面似乎都变得加倍冰凉,每个人都竖起了汗毛。
鞑子真的来了,而这个岳副都虞侯,就是比他们这些老卒最先发现!
孙六低喝一声:“岳都虞侯,你们走,俺带弟兄断后!”
岳飞只是无比凶狠的看着孙六几人:“走!记得联络马宣赞,退保古北口,尽快传讯给萧宣赞,女真鞑子试图越口直入,俺们在这里尽最大努力缠住他们!”
岳飞声音沉沉,看着他刚硬的面庞,孙六一句话也不多说,只是唿哨一声,带领胜捷军士卒掉头就走,回去的路上只是不住的回顾。留下的常胜军骑兵不住的看着岳飞,岳飞朝他们做了一个手势,缓缓的勒马而退,他只是留在最后头:“…………来的应该只是女真鞑子前军,他们也是边探路边前行,没想到在这里撞上了俺们!只要能杀退他们试探性的第一次扑击,这些前哨也不会恋战,会退回去将军情传报给大队!俺们马力将竭,跑不快的,只有杀得他们不敢朝前才是生路,都跟着俺,俺会带大家回去!”
岳飞提着长枪,头也不回的低低嘱咐。他说的道理都是常理,常胜军也是打老了仗的,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断后一则是确保有人将警讯带回去,二则就是如岳飞所说。不战一场今日是不能善罢了,谁让突然在这谷道当中碰见了女真鞑子前军!如此大雨,如此要地,能冒雨前行,值此兵荒马乱之际,还能有其他不相干的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