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们岳都虞侯,委实是万人敌!和那些假鞑子一碰上,左剑右矛,总是冲在俺们前头!俺当初也和对面那些假鞑子同营过,有的领兵将领俺还认得,不是软茬子,可是在岳都虞侯面前,就是没有一合的对手!”
“俺们马宣赞又差似哪里了?那些假鞑子在俺们手里也没讨着半分便宜!厮杀一天,马都捡了几十匹,丢在后头放青。这是俺们西军出来的俊杰,当初对着西夏羌人,也是敢单骑闯阵的,俺们大宋,尽多这等的好汉!”
“这位哥哥说得是,今天杀得痛快!以前辽人总说南人——不,俺们宋人软弱。现在才知道,屁滚尿流退回去的是他们!岳都虞侯,马宣赞这等好汉,辽人当中哪里觅去?俺们投宋,当真不曾差了。此次博一个功名出来,听说白沟河南繁华已经听出茧子出来了,不知道将来有没有福分走一遭?”
“且跟着俺去!不是俺说嘴,俺们也曾随侍宣帅回过汴梁城。那才是地上的一座天宫!茶楼酒肆,三瓦两舍,俺们都是精熟。到时爽爽利利的跟俺走,单身当兵,要钱没用,就让俺们做个小地主!”
马扩在岳飞身边坐下,动问了一句,入耳之处却不是岳飞的回答,而是那些士卒们兴高采烈的议论。他和岳飞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笑。
“宣赞,叫俺岳飞就是。这副都虞侯,不是自家本事挣的,是萧宣赞把自家恩典分给俺们几个弟兄的,当不得什么,男儿要功名,自己马上去取。”
岳飞也摘了头盔,却未曾卸甲,只是坐在一块当兵的架好的油布之下。出神凝望着北方的黑暗之处,低声回答了一句。
马扩笑笑,只觉得浑身无一处不痛。再看看岳飞行若无事的样子,忍不住暗骂了自己一句。当日对着西夏羌人的时候,能在马上打熬三天两夜,今日死战了一天,就支撑不下来了!
想再夸岳飞两句,转念又想,大家这百数十人在此死战,也不是讨一句夸奖的。最后就是笑笑:“如此本事人物,还怕没有功名!叫你名字,也不甚好。岳兄弟,不知道你有字没有?”
岳飞笑笑:“俺是泥腿子出身,哪里有字?”
泥腿子出身?就能有这么一身万人敌的本事?马扩心中也是好奇,不过他当日听说岳飞几人就保护着萧言能冲辽人大营而归,在涿州几个人就将女真使者一行十几人杀得干干净净。也曾动问过萧言关于岳飞他们本事的来历,结果萧言很郁闷的告诉他,岳飞他们就是在这个上头口风极紧,他做为岳飞他们的上司恩主,也是根本问不出来。
这个时候马扩也没了追问下去的心思,眼神转动,沉吟一下:“岳兄弟,不嫌孟浪的话,我送你一个字如何?”
岳飞转头看着马扩,神色认真:“能得马宣赞赐字,飞幸何如之?能在此处和马宣赞并肩御敌,亦是岳某人平生之幸!”
马扩呵呵大笑:“这又何尝不是俺马扩的荣幸!岳兄弟,你的气度本事,还有心胸抱负,只有不可限量!如日之升,如鹏之举,双翅挟着的全是惊雷闪电!俺送你的字就是鹏举!愿你如鹰隼翱翔在这汉家藩篱上空,看着那些鞑子的一举一动,将他们永远挡在外面!”
岳飞肃然起身,朝着马扩深深一揖:“飞敢不从命?此乃飞生平所愿,只是今日,由马宣赞口中说了出来!”
马扩笑着拉岳飞坐下:“别这么认真,留着点精神吧,明日少不了还要厮杀,俺们在这里有得耗呢…………”
岳飞点点头,却不坐下,按剑看着四周:“弟兄们也兴奋够了,该让他们歇息了。明日厮杀只会更加惨烈,如果那些鞑子想破口的话!俺盘算着,咱们消息快马加鞭,三日可到高梁河。连上今日,已经去了两日了。萧宣赞抽调兵马来的话,也就在三四日之内……俺们还要撑最多五天!俺说什么也要带着这些弟兄们支撑下来!”
马扩一怔,笑着摆手:“去罢去罢,让他们歇息一下…………俺本来还想着生死难料,让弟兄们由着性子开心一下,不要怎么约束他们了,你既然如此有信心,就去让这些家伙好好睡下吧,明日…………还有苦战。”
岳飞按剑回头,认真的看着马扩:“马宣赞,你是不是曾经怀疑,萧宣赞不会来应援俺们的?”
马扩并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岳飞仍然认真的看着马扩:“现在马宣赞还以为萧宣赞会不会来?”
马扩迎着他的目光,淡淡一笑:“如果萧宣赞都是你我认为中的那种人物,你说他会不会来呢?鹏举,俺们将这五天,一起撑过去罢!也许萧宣赞来得,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快!”
~~~~~~~~~~~~~~~~~~~~~~~~~~~~~~~~~~~~~~~~~~~~~~~~~~~~~~数百骑士,正举着火把沿着高梁河向北疾行。火把弯弯曲曲,在河面上映出了星星点点的光芒。
秋雨淅沥沥的浇下来,将道路淋得如泼过油一般的滑。
这里已经是高梁河上游,河流走向已经是南北向的,再向上溯,就能直通温榆河水道。渡过温榆河,就是檀州左近,越过檀州,就是古北口。
队伍只是沉默的向前疾行。谁也不知道,这个一向沉默,没什么威严的临时领兵将领汤怀,居然会这么拧,不顾底下的牢骚满腹,要求大家昼夜兼程的朝北面赶去!底下骂骂咧咧的,说什么都有。可是汤怀那闷葫芦性格这个时候就瞧出便宜来了,大家说什么,他都只是面无表情,什么反应都没有,但是这昼夜兼程的军令,就是不改。
要是拉上去作战,大家还可以怠慢誓不力战。可是这只是行军而已。大家也只有牢骚满腹的跟着。
走了大半夜下来,所有人都是又冷又湿,除了坐骑,还要照顾驮马,人人筋疲力尽。原来队伍里头只是传来小声发牢骚的声音,现在也变得越来越高昂,到了最后,干脆嗡嗡的响成一团。
当汤怀副手的是那个当日常胜军的老兵油子余江,借着当初是第一个投降萧言的缘分。萧言对他还算是重用。可这老兵油子很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神武常胜军所部,还能勉勉强强听他使唤,要指示那些鼻子能翘到天上去的胜捷军,还是摇头比较快一些。一路行来,他不发军令,甚至话都少说,只是从众而行。不起眼得仿佛是个最底层的小卒一般。
看到汤怀只是一马当先的走在最前面,后面骂声嗡嗡的响着。有的胜捷军干脆放开了嗓门儿,这些常胜军心思也有点活动。余江当日一个心腹,跟着他一起投降的叫做张威的汉子凑了过来,一脸猥琐的道:“余指挥使,是不是和汤虞侯说说,干脆就歇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