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当中,除了这些女真战士的笑语之声,就只剩下那些他们掳掠的生口偶尔出的三两声抽泣,也转瞬就消失在夜风当中。
外围游弋的哨探,突然向这里传来尖利的唿哨声音。篝火之侧的女真战士都是马上住了谈笑,绷紧身体戒备,有的已经将兵刃抓在手中,女真战士的篝火本来就分散,马洗刷过了,喂过了,备马卸了马鞍肚带,主马却至少有一半还扎束得整整齐齐。一旦动作,就可以有几支小队迎向敌人来袭方向,为后面大队集结赢得时间。这个时候的女真,还完全是一个战斗民族!
在队伍当中的三两个带队谋克却笑着摆手:“是董大郎那厮!这家伙打仗不成,带着俺们行猎却是好手,要不是他,哪有那么多寨子坞壁望风归降?看来不管打哪里,总得有几个这样的家伙带路!”
大多数女真战士都放松下来,继续他们的谈笑议论,但是还有几十人翻身上马,迎了过去,做万一的准备。
夜色当中,不多一会儿就看见这迎上去的几十骑女真回头,夹着十余骑而来,正是董大郎所部心腹嫡系。这些追随他翻越燕山的都是老常胜军,战马是选缴获中的好马,身上甲叶也是辽人当初的军国重器铁甲,除了战斗力不如,装备一点也不差似女真嫡系军马。
董大郎就在这十余骑头里,看来是一路疾驰过来,满头满脸的大汗。在他身边,还有几个服色杂乱的汉子,身上甲胄也不完全,看来就是董大郎搜罗的望风归附的当地豪强中人了。
董大郎他们到来,在场女真甲士都出了一阵嗤笑的声音,放肆一些的,还对着董大郎指指点点,满满的都是鄙视。但是董大郎就是有这份功夫,对周遭一切都是视而不见,急匆匆的直奔向领兵谋克所在的篝火堆,远远的就已经翻身下马,带着那几个当地豪强恭谨的直奔过去。
人还未曾到跟前,董大郎就已经叉手行礼,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他的示意,那几个当地豪强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双手撑地,不敢仰视。
“宗设贵人,斡朵贵人,拉合马贵人,这是前路檀州左近几个坞壁之主,闻女真天威南临,输诚易帜,自肺腑,求三位贵人收纳!”
这三个谋克都是完颜家的,最大的也不过才三十出头。女真人打仗本事那是百年来渔猎锻炼出来的,这收复地方豪强的本事还在摸索当中。银可术对他们事先也有所交代,本来大剌剌的坐在那里的三个女真谋克对望一眼,都起身起来,捺着性子将这几个坞壁土豪扶起,岁数最大,稳重一些的宗设还挤出点笑容,拍拍他们肩膀:“好生做,跟着俺们大女真,都管,元帅,什么官都有得做!你们坞壁寨子,有多少好马,有多少能打仗的精壮?粮草什么的,随份就可以了,投靠了俺们,总不会让你们吃亏!”
看起来最为年轻剽悍,脸上有着长长伤疤的斡朵,却朝着董大郎笑道:“燕山那里,南人面前大郎你进一步退两步,现在却跑得飞快,俺们都不如你!看来银可术交代得没错,这个时候,你才能派上用场!”
看到女真对董大郎的态度,几个地方小土豪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董大郎人熟地熟,常胜军郭家小董之名,当年在幽燕之地也算是一个人物。败逃投奔女真的时候,也经过了这里,还向经过坞壁要了一点供应,算是都有交情。这次边地大震,女真席卷,他们自然也被震动,董大郎提兵打着女真旗号而至,没费多少周折就开寨纳降。反正他们也总要找一个主子投靠。
大家总以为董大郎现在挂着这么大的头衔,在女真那头总算是个人物,没想到在这些真女真面前,却直这般被轻视!
董大郎却根本不顾这些人异样的目光,只是看着宗设等三人,抱拳疾声道:“宗设贵人,这些都可以慢慢商量,俺们女真岂能亏待来人?要紧的是这些坞壁之主,都是离檀州不远,他们回报,今日临晚的时候,已经有宋军一队骑军,迫近檀州!檀州所在,就是幽燕边地最要紧的地方,俺们得此,可以依托此处,俯视燕京,但得宗翰主帅援军接应,燕京不足取也!
…………可万一南人据此,就可依托檀州,将俺们限制在这幽燕边地!此处不过燕云穷乡僻壤,而燕京,才是财货山积,更有无数生口,辽人公卿贵女,全集于此。这才是值得女真铁骑南下的真正目标!
三位贵人,现在要紧的事情,就是连夜出动,以俺本部为先锋,拿下檀州!”
三个谋克对望一眼,南下之前,这一带的山川地势,要害之处,他们多少也有些了解。檀州要紧,大家自然知道。可是现在兼程赶去,仿佛就变成董大郎指挥他们了。燕山董大郎败阵,让他们对这个姓董的轻视到了骨子里头,听他调遣行事,岂不是笑话?
再说了,虽然见识到南人绝非软弱可欺,但是一离开燕山那些崎岖难行的山地,眼前是足可纵横驰奔的山地,女真甲士,顿时就如同解开了束缚一般,天下虽大,南人虽然尚能战,又何尝能是女真健儿的对手?
南人取了檀州,当真的要夺的时候,再抢回来就是了,直什么鸟紧?
三人对望,最后都心意相同。斡朵哼了一声,不屑的将头转了过去,拉合马也只是嘿嘿冷笑。宗设勉强笑道:“檀州要紧!大郎,你先打前站,去抢就是了。拿不下来,再说话就是,反正银可术已经给了你全权…………”
旁边斡朵终于忍不住,扭脸过来冷笑道:“难道是你败得怕了,看见南人就要尿了裤子,非得讨着俺们女真铁骑,才敢和南人照面?俺们收你下来,不是光为了吃饭!一败再败,到时候看宗翰银可术还会不会保你!”
几个地方豪强,用万分尴尬的目光看着董大郎,一句话也不敢说。董大郎僵在那里,良久未曾说话,在这一刻,他一向高大的身形都显得略略的佝偻了下去,但是转瞬之间,他的脊背又挺了起来。
“…………三位贵人,俺董大郎对女真事业一片忠心,可鉴日月!檀州之要害,不必多说了,俺这就先期领兵前去,打下檀州,城中财帛子女,俺董大郎不取半分!为女真拿下燕京,定鼎燕云,才是俺董大郎此行心愿,纵死何伤?三位贵人,俺董大郎领本部兵马先行一步!
…………南人北伐之师,有十余万,南人更擅守城,据檀州之后,俺们就真的难以寸进了,俺们此行,以女真数年灭辽之威名,难道就只是扫荡边地这些坞壁城寨么?”
说罢此话,董大郎掉头就,翻身上马唿哨一声,带着从人就纵蹄远去。
斡朵和拉合马站在那里,看着董大郎第一次在他们这些女真将领面前作,都气得脸涨得通红。斡朵怪叫一声:“俺去抽他一顿鞭子,让他知道,谁才是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