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可术已经完全心平气和了下来,还笑着拍了完颜设合马一句马屁:“你是俺们女真雕群当中的海东青,飞得高,爪牙尖锐,眼睛明亮,从来都能拿获最大的猎物,”俺们这次南下,你要何等样的猎物,还不是由着你开口?好了,你就等着罢,俺将古北口拿下来,将通往燕京的道路,给你敞开!”“女真援兵来了”
岳飞扶着心爱的大枪,悄立在城头。
山间风寒露重,他已经将战袍披在了背后,但是这些日子,这战袍也浸透了太多的鲜血。山峰将城头火把的火焰吹得四下乱舞,却难以掀起这已经变成了血色的将军战袍。
身边残存士卒,已经寥寥无几。就连岳飞自己,都时刻觉得自己也已经再难支撑下去?
今日白天最后一场攻战,一向得心应手,自从习成以来,就如自己身体一部分的那杆大枪,都变得那样沉重,竟然难以挥动!
虽然岳飞已经奋起神威,大枪舞动,最后一枪,将那个已经砍倒了四五名士卒,披着两层重甲,铁乌龟也似的女真勇士,在胸口开了一个。透明的窟窿!手中大枪,在那一刻,几乎成了破甲之锥!
那名女真勇士轰然坠落城下,也最终震慑了城下如潮的人头,让他们纷纷退下去。岳飞却眼前一黑,差点也跟着倒地。还好脚下几名宋军伤卒,奋着最后的气力,将他牢牢撑住!
银可术要知道,自己竟然被一个。已经伤疲到了这种程度的岳飞吓住,当得活活愧杀。岳飞可算是初出茅庐,却一人而当孤城,一人而当此时天下最为凶狠的对手,让对手豪勇如银可术不得寸进,已经不敢正面攻击,打着从旁边越险偷袭的主意,已经是天大的奇迹!
但是怎样的奇迹,也有完结的时候。
看着眼前远处*女真兵马营地缭乱的等火,岳飞只是默然不语;在他身边,渐渐聚集起和他同样伤疲的宋军残存士卒。有的人已经站不起来了,只能靠着双手挪动过来,倚着垛口,无言的看着眼前景象?
一个操着陕西口音的宋卒低低问道:“岳都虞侯,俺们完了么?。
岳飞回头定定的看着他,莞尔一笑:“叫俺岳兄弟就是,俺今年十九,还似你几岁。这个,时候。还叫什么官衔?俺岳飞数月前从军,为河北敢战士,就没想过当这个。劳什子都虞侯使”谁说俺们完了?眼前女真,他们将整个辽国,在短短数年之间就席卷干净,这还有十七八人,倚着垛口的伤卒数目,也不过称是。几日苦战,这些不管来自胜捷军还是神武常胜军的士卒们,看着岳飞从来都是身先士卒的死战,他们也回报以岳飞他们全部的勇气和忠诚。
现在剩下的,也只有这些人了。其他人已经和托体于燕山,只能以魂魄永远镇守在这汉家长城之横。他们的忠骸,就在古北口下一个屯兵洞当中,岳飞已经带人,用碎石乱瓦,将这藏兵洞牢牢封住,就算死了,也不能让尸身给这些女真教子糟蹋!
岳飞的声音渐渐高亢起来:“他以为俺们大宋,不堪一击,以为只要以几百兵马呼啸南下。就能横扫幽燕,就能震慑俺们大宋的这些好男儿!结果这些攻灭雄国,破城无数的女真教子,却在俺们这区区几十人面前,以数十倍兵力,却迟迟不得寸进一步!现在不得不再纠集人马。才有可能压倒俺们,”不,俺们这几日的死战,已经表明,这些女真教子,永远不可能压倒俺们汉人!反而是他们,耍掂量俺们大宋等拿下燕京,腾出手来,是不是会直捣黄龙,找他们复今日之仇!”
夜色中,岳飞眼神闪亮。
一个宋卒苦笑一声:“谁来替俺们复仇?后面那些相公,俺可信不住。对着辽人残兵在白沟河都能败得那么丢脸,互相扯对方后腿,可比打仗兴趣大了很多”
“有萧宣赞!”岳飞低吼一声。
“萧宣赞就在赶来的路上,俺相信,萧宣赞也明白这个道理。女真要试探俺们大宋,就给他们迎头一击!打得他们大败亏输,打得他们丢盔弃甲,打得他们只能埋骨异乡,而俺们就算是死,尸骸萧宣赞也会安排俺们归乡,入土为安,俺们也都会有块牌位,世代承受香火,魂魄有所归依!”
夜风呜咽当中,每个人都默然无声,能站的,尽力将腰板挺直。不能站的,也竭力想扶着垛口将自己身躯支撑起来。
“萧宣赞真的会来?会让俺们入土为安?。
终于有人,讷讷的问出口来。
岳飞淡淡一笑:“萧宣赞从来未曾让俺失望过”,这次同样也不会”俺能为萧宣赞冲杀第一阵,总算是回报了知遇之恩,心安得很”和大家同生共死一场,同样是俺岳飞之幸,诸位,黄泉在前,到时候,俺岳飞还是会走在诸位前面”。
言罢,岳飞丢开大枪,深深一揖到地,久久不曾起身。身边士卒,肃然受了岳飞这一礼,他们默默互相对望,火光映照下,他们眼中,都有点点水光。
一名岁数最大的士卒,缓缓扶起了岳飞,叹道:“岳都虞侯,跟着你这样一位将主厮杀,俺们可称无憾,”俺们这般人,大宋有的是,就看有没有英雄带着俺们厮杀罢了。平常得很,死也就死了,更何况还有人替俺们收尸!”
岳兄弟,你死不”你先走罢,俺们替你断后
岳飞像是突然被火烫了一下,猛的抬头,脸一下涨红,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些士卒们,每个人都伤疲憔悴到了极处,却认真的迎着他的目光。
除了无憾,这些都比岳飞大上几岁的汉子,仿佛就像家人兄长,在看着一个有出息的弟弟一般;
那老卒微笑:”后面女真教子不多,这些日子,俺们厮杀之余,总是将岳都虞侯的那匹黑马喂得好好的,每天擦够目糊,蹄铁也装结实了,夜料也没耽误。这当真是宝马,困在这里,厮杀竟日,还是精神不减半点,也不嘶鸣,仿佛就在积蓄气力,知道岳都虞侯迟早要和它一起上阵厮杀也似,”以岳都虞侯本事,再加上这匹宝马,还怕冲不出去?到时候,记得回来给俺们敛骨,俺叫陈得胜,名字是从军以后起的,固原堡人,到堡里面说陈虎头尸骨还乡了,没人不晓得!”
“俺叫汪大海,这辈子没见过海,直娘贼的不知道俺爹娘怎么给起这个名字!巩州三岔堡人,老子死了老娘还在,俩哥哥三个姐姐,不缺人给老娘送终,就最小一个姐姐还没出门,倒是定了哑儿峡寨一家,今年出门子,”除了尸骨,记得将俺积攒的军饷带回去给姐姐当嫁妆!在第四指挥都头刘胖手头,那是俺哥子的连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