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哈哈笑着,指着对岸:“萧干萧干,亡无日矣!”
身边簇拥的将领们凑趣,这个时候都跟着大笑起来:“还不是太尉虎威!萧干要是识相,当俺们大军出现在燕京城下,就应该束手就擒!官家宽厚,总能给他一个善终!”
刘延庆哈哈大笑,挥手下令。这支车马队伍,在短暂巡视了自家就要渡河北上血战的大队人马之后,没有多耽搁一刻,就如来时一般声势煊赫的回去了。秋末冬初,正是进补的时候,刘太尉少时辛苦,也受过伤,气血有损。不着意保养,以后怎么享受这功臣名帅的日子?
大家伙儿都以为刘延庆既然是为鼓舞士气而来,不在这里立下他的营盘,督促大军过河,至少也要多耽搁一阵,校阅全军,鼓动一番。谁知道刘太尉大概真的是安逸太久,虽然还能临机决断,却忘了统领大军该干些什么事情,竟然就这么掉头回去了!
士卒小军官们呆看着刘延庆车马这样呼啸远去,低低在心里骂了一阵娘。顿时就“嗡”的一声就散开,继续生火造饭。比起刚才的模样,更是混乱不堪。
在不远处,姚古带着几十名亲卫,驻马南岸丘陵之上,静静的看着环庆军的军容。他的熙和军也是要渡河北上。却是直扑潞县,号称什么断燕京后路。姚古不愿意和环庆军一起渡河凑热闹,自己要了民夫,在另外的地方搭起渡桥。
姚古是得老种小种垂青的西军又一巨头,统领军马本事,自然远远过心思已经不在军中的刘延庆,颇能和部下同甘共苦,军纪又严整。在萧言所熟知的历史上,姚古虽然临阵决战,稍稍弱上一些,但是整顿全军,却是出类拔萃的好手。当历史上靖康年间女真南下,老种病死,小种战死,西军精锐烟消云散之际,姚古回返陕西,又在人心惶惶,只剩下不多的骨干的陕西诸路,又拉起了一支严整的西军出来!后来中兴名将吴氏兄弟,长久镇守住大宋西线,并且屡次挫败金军,实赖姚古遗泽。
此时此刻,姚古的熙和军表现也和环庆军乱糟糟的样子大相径庭。浮桥搭建,除了民夫,熙和军也一概参与动手,这个时候已经搭建完毕。熙和军前锋,正严整而无声的渡河。在每个渡口,都有军官在维持秩序,在渡口处,哪怕临时歇息,也设有营地,深沟高垒,一丝不苟。连野外锅灶,也排列得整整齐齐。大队车马一个渡口,人又走一个渡口,双方互不错杂,纹丝不乱。
在河北岸,熙和军的哨探也远远向北伸出,河北岸的桥头堡营寨,一应防御措施,也比环庆军完备许多。
几十名亲卫,在姚古身后,也同样鸦雀无声。
带兵之道,就如炼丹孵卵一般,为将者心思随时要在营中,随时要约束手下,绝不能贪图安逸。一旦失了管束,军心散漫起来,就再难收拾!刘延庆的环庆军,就是最好的例子。
看了良久,姚古微微摇头:“这等刘延庆,俺们到时候还要去援应他?老种相公啊老种相公,你未免太不为自家考虑了一些。俺们救下刘延庆,他要拿下燕京,绝不会将功劳分给俺们半点!萧言北上,是他自家犯蠢,难道你还指望,萧言能回来和刘延庆争功,俺们可以坐山观虎斗么?萧言来不及了!与其这样,不如等萧干为刘延庆所牵制,俺去抢那燕京!”
在张家坞壁大宅当中,这里已经成了银可术军议之所。银可术倒是没有死守着要设帐的习俗,张一茞拼命奉请他安大营于自家宅子,银可术也就无可无不可的答应下来。张一茞举家迁出来,在宅子里面还留下不少机灵小厮和美貌下女,不少都是张大豪强的心爱之物。不过银可术入居以来,看也没多看这些小厮美女一眼。
女真兵马,从古北口次第而,不仅真女真的大队已经赶来,就连新附军步卒,也大量赶至。这些新附军步卒,都给银可术塞进了各处坞壁当中,充当据守兵力。女真铁骑和新附军的轻骑都调了出来。一边远远向南放出哨探,一边戒备。为的就是不让这些骑军被坞壁堡寨限制死,随时保持机动能力,可以在最有利的时候投入反击。
银可术的调动,一切都井井有条。本来因为宗设三人被斩杀而略微有点浮动的军心,在银可术的威严统帅气度下,也都掩藏在了最深处。董大郎也已经力疾而起,和张一茞一起巡视各处坞壁的防务。自从女真大队人马来到之后,张一茞也没有半点想法了,反正已经和女真捆在了一条船上,银可术的本事,又足够镇住他的,也只好尽心竭力,一边支应女真南下大军的供应,一边和董大郎一起操持防务。
他和董大郎都是幽燕本地人。山川地势尽知,哨探向何处伸出最为有利,两人也都提供了不少意见。
这个时候张一茞也只有奢望,此次破费出去的家当财物,当女真当真取胜之后,能在将来南下大大的捞回来。统帅幽燕之地不敢想,至少还有一个资格本事郗过他的董大郎在,能领一半幽燕的军州。就于愿已足。
一切只要女真能打赢这场仗!
在萧言他们北上之际,银可术也独处室中,对着张一茞奉上了幽燕当地木图,细细琢磨沉思。在他身边,只有寥寥几名亲卫守在门口,谁在此刻,都不敢打搅银可术的思绪。
这面木图,只怕还是张一茞老祖宗那员前辽国汉军大将留下来的,已经被后世不之道多少代摩挲得光可鉴人。银可术的双手,在木图之上,不住的指指点点,久久沉吟,最后只能浩然长叹。
“某的兵力,实在不够啊……绝不能擅自和南人一决!俺倒是再想和那南人萧姓统帅碰上一场,那场仗实在是打得痛快,双方甲士,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门外突然响起了完颜设合马的声音:“银可术,什么兵力不够?”
银可术抬头,就看见完颜设合马大步走了进来。这位女真青年贵戚,今日脸上却没有了半点跋扈神态,反而进门之后,异常恭谨的朝着银可术行了一礼。
银可术的亲卫紧紧的跟在宗颜设合马身后,投向银可术的目光也是一副无奈的神色。银可术的军令是不得让任何人入内,但是完颜设合马的身份,他们怎么阻拦得住?
银可术在这小事上头,自然不会对完颜设合马作态。虽然头疼,脸上还是挤出笑容出来,招手道:“设合马。你来看!”
原来设合马在宗翰的卵翼之下,宗翰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浮躁,大事不让他插口。能镇住他。银可术原来也没感觉到这设合马有多难缠,但是今日宗翰以为南面军马软弱,将设合马塞过来立军功,好从完颜家小辈当中脱颖而出。既要照应他,又得应付空前为难的军务,弄得银可术一个头比两个大。比起应对他来,银可术倒宁愿萧言马上就杀上门来,大家再上阵狠狠厮杀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