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归

作者:天使奥斯卡



    宇文虚中说子软话,老种也立刻就满脸堆笑,举手奉请,头前带路:“能宴于两位天使,正是种某人之幸,两位天使,请,请,请!”

    诸将哗的一声散开,自然有旗牌将两位使节的坐骑牵来。耿南仲宇文虚中翻身上马。老种走在前面,两人在后,王禀随侍,再后面就是一大堆西军将领。金鼓丝竹又立刻吹打起来,仪仗也都全部打出,遮天蔽日一般的引导在前,浩浩荡荡的就穿城而过,直奔燕京城中衙署而去。

    本来朝廷使节代天踏足燕京城中,是大宋百余年来空前盛事。耿南仲和宇文虚中也对此事颇为自得热衷,宋人士大夫富贵是不愁的了,稍有操守的,无不好名。此时千军簇拥下直入燕京,本来应该激动万分,说不定在马上还要赋诗纪盛,可是经过城门口迎候的这一出。燕京雄城气象,竟然没有半分入两人眼底!

    西军诸将虽然对两位使节前呼后拥,可是前头老种,后面诸将,都刻意的和他们保持距离,那生疏味道,藏也藏不住。两人身边就一个王禀,显得空荡荡的。

    骑在马上,耿南仲黑着一张脸,终于按捺不住,靠近仍然强自撑持着笑意,不住左顾右盼的宇文虚中,冷冷道:“叔通,你这是什么意思!武臣跋扈要挟,你就低头了么?我等直道而行,他们还敢反出大宋不成?就应该痛斥老种,召回萧言。原来商议手段,还要加倍为之,痛痛的挫掉他们这等气焰!武臣跋扈,这动摇的是大宋国本!就算某等殉于燕京城中,留下的也是千古香名!叔通你如此举动,莫是要迫某与你割席么?”

    宇文虚中看着耿南仲,微微摇头:“…………希道兄啊希道兄,如此便是行快意事了,却是与大事无济!”

    耿南仲一怔,正想出言反驳,宇文虚中却已经又快又急的再度开口:“某等此来,是怎么寻着这个机会的?老公相与王相公两派互斗,却撇下燕云这个烫手山芋无人料理。官家满心思的都巴望着能早点了却燕云诸般事宜,好献功于太庙!此等正是官家丰亨豫大的局面,怎么容得败坏?所以这些武臣跋扈也好,不跋扈也好,只要早点料理了,官家就不在意。而我等一脉和童宣帅暂时朕合,童宣帅本来是西军旧帅,官家还有点相信童宣帅对西军还有余威,我等与童宣帅一党朕手,看来是最快能了却燕云事的,既然我等要压制武臣,官家也随我等去了,这些官家并不在意…………

    …………可是眼前局势,又多出一个辽人余孽出来!这些武臣养寇自重,虽然是不入流的手段,可是我等要是将他们逼急了,这些武臣都是全无心肝之辈,他们就真的能让燕地大乱!好容易克复了燕云之地,迟迟不得善后,等来的却是大乱的消息,官家该如何想?官家会如何做?这些武臣倒是看得明白,看燕京一城被他们整治得这般,这些武臣当中,也有大才!只是论不定是萧言还是西军里头的了…………希道兄,你说某等还能操切行事么?”

    听了宇文虚中一席话,耿南仲脸色难看程度,已经是至矣尽矣,蔑以加矣。此刻也只能冷哼出声:“难道就此束手?被这些武臣要挟,他们要如何,某等便如何么?那么某等此行之后,如何在朝中立足?天下又如何看某二人?”……朝中两派奸党大乱国事,结果连这些武臣之辈都压制不住,眼看就要成藩镇之祸!童贯此辈,虽死莫赎!”

    宇文虚中淡笑,神色当中满满的都是自信:“…………倒也不至于此,西军家都在大宋陕西诸路,百年举国奉养,深仁厚泽之下,这些武臣,这次的确是在童宣帅手下受了冤屈,倒也不至于走到藩镇那一步…………事情还有可为。现在他们把持住的,就是辽人余孽起事这一件事情而已…………你我二人静下心来,先周旋一段时日,只要查明辽人余孽之事不过如此一一此事老种萧言将其夸大了十倍是必然之事!你我二人再赶紧催后路将稿赏运上来,稍安军心之后,他们也懈怠轻看我等之后,再行雷霆手段!将萧言召回,说不得就要杀鸡给猴看了…………谁谓书生不能杀人?恩威并施之下,西军也只有束手,一天云雾,就化作烟消云散…………希道兄,此处还是你我扬名天下之处!”

    听完宇文虚中的计较,耿南仲不语默默沉吟。他自知不如宇文虚中那样机变百出,也只有由得他拿主意。不知道为什么,耿南仲就是没有宇文虚中那样信心满满,半晌之后,才低低叹息一声:“叔通兄,一切都依你就是,某等和老种周旋一些时日再看罢…………不知道为什么,这燕京城中,某总觉得郁气如潮…………武臣跋扈之辈,本来就少有心肝,被国朝代代正人相承,牢牢压制在下,这郁气凝聚,也有百年了…………郁气钟得久了,就成了戾气,却怎生也不能让这戾气出笼!叔通兄,你机变无双,此间事,多多拜托于阁下了!”

    王禀静悄悄的跟在两人身后,对于王禀,两人也没什么戒心。这点可靠武力,正是要用恩义结之的。和王禀一路同行,也知道王禀是一个方正厚重人,大有士大夫气。对一个武臣说他有士大夫气,那是夸奖到了天上去了。两人说话没有避开王禀,虽然周遭金鼓丝竹喧闹,王禀也听清了大半。

    在背后,他只是暗暗摇头,虽然宇文虚中灵活,当下就暂时后退一步。可是言辞里面,仍然将武臣看轻,以为手腕灵活一点,这些武夫自然还是要就范围。两人倒是对老种提防多一些,对萧言却还是没怎么放在眼里。只怕以为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老种的安排,萧言不过听命行事罢了。

    那是他们没有见过萧言啊…………一场北伐战事,萧言不仅以微薄力量立下了克复燕云的奇功,而且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居然将根基地位远远超过他数十倍的童贯给灰溜溜的赶走!王禀几乎可以断言,眼前燕云一切,一定就是萧言主导着进行到此步的!耿南仲和宇文虚中以为暂时敷衍一下,就可以慢这些武臣之心,最后再用雷霆手段。他们却不知道,也许萧言的雷霆手段,却要马上使出来了!他一向行事,都是间不容发,绝不给你有足够应对的时间!

    不知道为什么,王禀却不想提醒两位使节这个。

    周遭一切,郁气如潮。这句话耿南仲是说对了。这是大宋百年文臣压制武臣的郁气!是在这危难之际,大宋只有这么一点点能战之兵,文臣之辈还百般提防,百般摧折所激发出来的郁气!这郁气钟得久了,当真会变成戾气,还不如就让其抒发出来…………国势飘摇之际,还是保存一些能战武力罢!到时候上阵拼杀的,还不是这些武臣?他们能稍有地位,将来国难之际,才能尽心竭力,为国死战!

    老种老种,你大概就是为的这个,才尽自己全力来帮助萧言的罢?

    王禀的预料,果然比耿南仲和宇文虚中这两位使节准确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