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甄六臣忍不住自己心里面都苦笑。大小姐在檀州,俺甄六臣绝不会做有害大小姐的事情,你这般监视严密,大是无谓。却是看轻了俺甄某人
今夜也是正好巡营完毕,一时兴起,甄六臣也没有归自己老营当中,反而策马上了高处,呆呆的看着周遭一切。就在南面不远,已经是高粱河在哗哗流淌,其间再无阻隔这支散乱大军处,他甄六臣的差事,也该交代了罢?
眼前景象,让甄六臣忽然心中有所感,指责夜色当中那星星点点的篝火,苦笑道:“几万人,不知道多少家,就在为你们萧宣赞送上死路而不自知。现在想来,你们萧宣赞就没有一点愧疚?”
甄六臣一怔转头,就看见披甲外裹斗篷,一张歩弓挂在鞍侧,身后害背着一张骑弓。马鞍两旁连同腰间六个撒袋,里面慢慢都是羽箭。手中还有一支长杆马槊。浑身上下象是长满了兵刃武器。他外表也不出奇,一脸的晦气色。厚厚嘴唇抿得紧紧的。刚才那句话,仿佛不是从他口中说出。还是眼神冰冷的盯着自己一举一动。
甄六臣苦笑摆手:“俺不是指摘你们宣赞不是…………俺又有什么资格了?乱世立足,本来就是比的谁心狠手黑,俺杀的人也不在少处。只是这个时候当了阶下囚了,心倒软了,真是直娘贼的一场笑话女真兵强,总要南下,到时候就愿你们宣赞能保住大宋罢”
这个时候汤怀却再也不吭声了。甄六臣觉得有点无趣,趁着这个闷葫芦居然开声说了一句话,试探着又问:“渡过高粱河,只要和余将军会师,俺这场事,就算了了罢?宣赞如何处置于俺?俺不直什么,大小姐总不能一直这般,宣赞又有什么想头?”
汤怀摇摇头,还是一句话不说,举槊朝着脚下老营营寨方向比了一比,示意该回去了。甄六臣苦笑在心里长叹一声。现下就是案上鱼肉,萧言将来想怎么处置自己还不就是怎么处置。此等事情甄六臣也知道是对于宋臣来说是大犯忌讳的,务求要不走漏风声,只怕等着自己的,就是灭口一途罢?
那大小姐又会等来什么样的命运?可恨自己现在却无半点可使力处,只要稍有异动,他毫不怀疑身边这个闷葫芦就会杀了自己自己不直什么,乱世里面滚出来的汉子,手里人命不知道有多少,被人砍了,也就当解脱。到阴曹地府里面,要是阎罗老儿不是一个路数,说不得还要和他火并一场
可是大小姐却是没有半点错处,遭际已经如此凄惨,这贼老天却怎么不肯放过她?
他长叹一声,策马就朝丘下老营营寨处走去,汤怀及数十亲卫,紧紧的就将他圈在中间。萧言实在太过强势,将燕地所有一切,将耶律大石这等英雄人物,都紧紧的掌握在自己手中。让所有一切,随着他的安排次第上演。到底要发生怎样一场变故,才能让自己和大小姐,从萧言这等人物手中脱出
~~~~~~~~~~~~~~~~~~~~~~~~~~~~~~~~~~~~~~~~~~~~~~~~~~~~~~~
夜色当中,复辽军左军其中一个不大不小的营寨处。这里却没有其他渠帅营寨那纵酒使气,有今天没明日的狂乱,和甄六臣与汤怀所在的左军老营一样,也是安安静静。
这出营寨的中军帐幕里面,几十人按剑而坐,都神色紧张的在等待着什么。这个营寨当中领军渠帅,是一条胖大汉子,还戴着一顶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金冠。虽然装束在这帐中最是豪阔,身上锦袍在灯火下也灿烂无比。可他却脸如土色,呆呆的看着周围这几十条汉子。
坐在他身边的,就是已经毁了自己容貌的董大郎。
各处来投,复辽军军势扩大,这自然就给了董大郎他们机会。他们这五百人,都是亡命健壮汉子,军势扩大之后,掩藏自己形迹就更容易一些。也不怕展露一些本事了。董大郎将麾下人马分做三处,每处都有百余人。不管哪方渠帅,看着这百多健壮汉子,谁不眼里出火?乱世里头,这些敢战之士,就是本钱
帐中那个胖大渠帅,正是沿途来投的一个地方土豪。复辽军经过他乡里左近,为了不被打开自家坞壁,干脆就做了一伙。本来势力在军中各渠帅间就算是单薄的,每日都怕被人吞并了,就打上了董大郎和他直领的百多条汉子的主意。董大郎也就将计就计,归于他的麾下。这渠帅本事平常,麾下心腹子弟也没董大郎所部来得雄壮,更兼董大郎是何等枭雄人物?轻轻巧巧就得了他的基业,和萧言一般,拿这个渠帅当了幌子。这渠帅原来心腹,能收编的就归于麾下,不能收编的就送死在阵前。现在这处营寨,都是为他所掌握藏身。不仅如此,他分出的两支人马,也都夺了一方渠帅的基业
此刻董大郎也披上了甲胄,惯用的一口长大沉重的铁锏,就担在腿上。目光闪动,静静的等候要紧的消息传过来。帐中几十人和他一样,都在屏息等候。帐中灯火摇曳,照得每个人脸上都是忽明忽暗。能随董大郎南下,多是亡命之辈。乱世里头折干净了家当,在女真人手里也没用出来,此次南下,不能成功,天下之大,就已经无处可去了
反正这种世道,哪怕再谨慎小心,也不知道能活多久。与其等死,不如一搏
帐中此刻,唯一在活动的,大概就是那个渠帅的眼珠子了,他瞧瞧这个人,又瞧瞧那个人,脸上惶恐之意,越来越深。身边董大郎那狰狞的面目,他更是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坐得越久,胖脸上汗珠越多,一滴滴的掉下来。
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听见帐幕外的脚步声响动。帐中几人已经一跃而起,冲过去拉开军帐帘幕。帐外几十步也都是自己人,生人勿近,此刻能走到帐外的,只能是通报一切都已经准备好的信使
帐中每个人都直起了身子,只有董大郎仍然端坐在那里,轻轻摩挲着手里铁锏,一张疤脸之上,只有冰冷。
外面走进来的,果然是自家人马,两人并肩而入,朝董大郎行礼下去:“大郎,其余两处营寨都已经准备好了,三更一到,立刻发动,准定让周遭都营啸起来到时候就等大郎直入中军,夺了这支军马”
董大郎翻翻眼睛,低声自语:“三更么?那就三更生死成败,就看这么一举”
他霍的站起身来,低声下令:“各自准备去罢只要乱起来,就跟着董某直冲过去,董某人只会在诸位前头”
他麾下众人低声领命,全都站起,朝董大郎行了一礼,就大步走出帐外各自准备去了。董大郎站在那里,目光缓缓的转向那名渠帅,那名渠帅腿都软了,再也坐不住,翻身拜倒:“董爷爷,董爷爷俺的这点家当,都在你手中了,只求留一条性命,俺定然尽心竭力,随着董爷爷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