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大石皱眉想想,又摇摇头:“萧言这厮果决,既然已经无望掌握复辽军,还把着右军做什么?他还指望俺们南下围困燕京,不会在这个时候削弱俺们实力。”
底下人都不说话,相熟的互相望望,大石林牙话里意思,难道真的还要继续南下围困燕京?到时候顿兵坚城之下,内有西军,外有萧言,还怕大家死得不够惨怎么?不过耶律大石实在威名太盛,对他们恩德肃深,一时间无人出头问话。
耶律大石看着他们举动,自然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到底是什么,笑笑低声开口:“各位也在军帐里齐集盘桓了一阵了,各家能战之士到底有多少,披甲有多少,军中粮食有多少,凑起来的数字,大家也该多少有一个数。某倒想问问,复辽军中军号称十余万,家底到底怎样?诸位,这个时候可吃不得空饷,一则某手里也没有饷给大家,二则生死存亡之际,可来不得半点虚假”
大家对望一阵,目光交流之下,一个实力算是最雄厚的渠帅起身慨然开口:“林牙,这个时候俺们怎么会互相隐瞒?大家都是同船而渡,船翻了,淹死的可都是大家俺们也互相知照了,算到多准,那是未必,大概也差不多就是…………俺们四十一处大小渠帅,老弱病残不算,能拉上阵充数的,步军差不多有六千,有马的超不过七百,其间能披上甲的最多一半。至于粮草,更不必提,俺们哪处不是半饥半饱的过了好些日子了?中军给萧言那厮按着,不能随意打粮,统计全军粮草,精壮能战勉强吃饱,老弱病残不至于饿死就成,也绝超不过五天去”
耶律大石点点头,他是统军日久的人了,知道在这个情况下,渠帅们报的能战之士和兵甲之数,差不多就是准确的,至于粮草,最少隐瞒一半。这等乱世,汇聚青壮容易,粮食可是养命之源不过他也不想揭穿,掌握这个数字,也不过是为自己决断做准备罢了。知己知彼,才好筹划今后行事。
他摇摇头笑道:“步骑就算是七千罢,加上左军右军,也就是一万出头。披甲不到一半…………诸位,在萧言五千精骑齐集之后,俺们要是北走,萧言挥军掩击,俺们能支撑多久?能和他一战否?”
~~~~~~~~~~~~~~~~~~~~~~~~~~~~~~~~~~~~~~~~~~~~~~~~~~~~~~~
帐中一片默然,萧言那些精骑的威风杀气,大家都看在眼里。比起大家视若天神的女真精骑也不差似哪里,当年大辽几十万装备精良的军马都在女真精骑面前土崩瓦解,大家现在这号称一万多的能战之士,从哪个角度而言,都和萧言没有对撼的实力。到时候拖家带口的,只怕一击就溃,大乱之下,自己苦心集聚的这点力量丧失大半,最后结果,只怕也就是在这个乱世里面连浪花都翻不出一点的没顶
耶律大石犹自不肯罢休,继续打击着他们的信心:“…………更不用还有粮草问题,俺们一路向南,这里毕竟人烟辐辏,堡砦众多,总有打粮的地方。一旦北走,越走越是荒凉,到时候粮草接济不上,又有萧言掩杀之忧,那时又将是怎么一番景象?”
耶律大石一番话语,让帐中人各自都翻着眼睛不说话,半晌之后,才有人讷讷道:“那俺们就只能在这里等死?南下的话,除了萧言之外,还有几万宋人西军燕京城,俺们就是用牙齿啃,也是啃不下来的呀…………”
耶律大石一笑,说了这么多,他伤后之躯,早就觉得气虚神倦,可是还得强打精神。被萧言困在手中,那是什么都不必说。既然逃出,虽然局势之劣,仍然凶险到了万分。可是他也终于有了一线机会在手无论如何,也要在这纷乱当中找出一条生路,为将来大辽复国,保存一点实力在手
他腰背笔直的坐在那里,仍然语声朗朗,还常常笑上两声,仍然一副盘算若定,没有半点沮丧的模样。
“…………谁说就在这里等死了?困守此处,不要说打了,饿也饿垮了俺们。现下只有向南去围燕京只有南下,才能争取时间,壮大俺们自己力量,积蓄一点粮草,整练出一支真正能战的兵马出来”
耶律大石这几句话说出来,底下顿时就有些纷乱,一些反对南下各方渠帅再也按捺不住纷纷发话。
“林牙,萧言这厮就是强俺们南下。当初不知道倒也罢了,现在知道了,为什么还朝南走,这是萧言为俺们安排的死路”
“回头走碰到的无非就是萧言一军,南下可是面对燕京城内的西军和背后萧言两支军马”
几个渠帅喊得都是大声,就算刚才议论中主张硬着头皮南下的渠帅这个时候也只能默不作声。他们支持南下,实在是给萧言兵威吓得够呛,回头去和萧言硬碰,说什么也是不敢的了。南下说不定还能苟延残喘一阵,而且南路虽然遭遇兵劫,却还是比北路富裕,南下就意味着更多掳掠机会。如此乱世,享受一天算是一天,真到兵败生死那一天,眼睛一闭就是。
他们支持南下的理由不外如是,却不是以为南下当真就有活路。这个时候听见别人反对,也不开口,一个个都看着耶律大石,心中却有点期盼。大石林牙既然支持南下,那么说不定当真在万死当中,还有渺茫的希望
耶律大石微笑着看着底下扰攘,面上一副平淡模样,其实他自家有数,刚才说那么久,实在有些虚弱了,现在拼尽全力才能让自己不软下腰背靠在坐榻上,用尽全部意志力在哪里积攒精力,他无论如何,也要让这些散乱渠帅按照他自己的意志行事,因为只有这样,才有一线希望
帐中议论,渐渐平息下去,不管支持北上还是南下,所有渠帅目光都看向了耶律大石。这个时候耶律大石才微笑开口,面上虽然带笑,语意却是森然。
“南下萧言必不击我,燕京西军,也必不击我直到南朝汴梁那里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结果,他们才会出兵击我这其间,多则一月两月,少则也有二十天。有这么些时间,南路富庶,俺们又能集聚多少粮草青壮兵甲,又能整练出多少心腹精锐?说句丧气的话,多了这么些实力在手,到时候就是兵败,这些集聚出来的实力,也能卫护俺们逃脱有几千真正心腹精锐在手,不管去哪里,都有诸位一份地位权势在可是现在俺们一旦北上逃离燕京,则萧言必然集结全军击我以此时实力,必然大溃老弱混杂,自相践踏,不知道还有几位能逃离萧言铁骑的追袭?”
帐中无声,都在听着耶律大石虽然语声不高,但是语意斩钉截铁的说下去:“……萧言底定燕京,为何还要裹挟俺们行此险事?无非南朝朝廷自相倾轧。南人以文制武已是祖制,萧言和西军上下自危,才完寇自重罢了他们必须要让燕京被围,这才能让汴梁震动。不等到他们想要的结果,他们自会放纵俺们行事。直到所愿得偿,才会出动兵马,将俺们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