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黼冷笑:“宇文虚中深恶老公相,你如何不知道?说起来他也不见得怎么看得上你我,不过你我在他眼中只是小恶,随时可以攻下台来。老公相却是在朝中树大根深,人又深沉多智,虽老不减。宇文虚中如何能看着让他复位?再者说,武臣用事,紊乱朝纲,也是此辈最为担心之事。叔通是机变百出,颇有担当之人,往日长恨宝剑处于囊中,不得一用,此时正事他用武之地,如何信不过他?”
童贯顿了一下,声音更大:“就算这酸子信得过,他说一旦有变,他才有机会下手,分化拉拢西军将领。可是萧言这厮某打过交道,什么样的局面他都闯得过来,又怎么会留出机会给燕京城中的宇文虚中抓住?”
王黼也站了起来,冷声反问:“那你童宣帅去燕京?要不是你伐燕惨败,我此刻怎么又会去指望宇文叔通?现在临急抱佛脚,宇文虚中就在燕京,比起你来,我耿相信他多一些”
童贯哑然,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最后只能颓然坐倒:“只有这个法子了?”
王黼也坐下叹气:“我为何道装打坐,还不是让自己一颗心能安静片刻此时都门之内,还能有什么作为。就连隐相他老人家,都有和你我保持距离的意思…………现在就只有苦撑,不管隐相甚至官家如何讽示,让你我引咎请辞,也就当不知道,苦撑下去看看燕京那里,到底会发生怎样的变故”
他已经微微发抖,刚才的镇静模样,已经半点不见:“你是内宦领兵在外,无论如何,官家总有一份关照。我却得罪老公相如此之深一旦老公相复位,道夫,只怕还要劳烦你来照看我的家人”
童贯拣起宇文虚中书简,捧在手中,看了一遍又一遍,只是喃喃自语:“不至如此,不至如此…………这是赌命,这是赌命啊………………”
王黼仰首向天,神情木然的附和:“不错,赌命。”
童贯突然大笑,一拍几案再度站起,朝王黼施礼而别:“既然到了如此地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某回府中,哪里也不去拜了,该饮乐游宴就自顾高乐,苦撑下去,看看某的命数到底如何王相公,但愿异日还有再会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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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汴梁城东北的王相公府邸,汴梁城西金梁桥东的蔡相公府邸,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前一两年,这门第森严的蔡相公府邸很是冷清了一段时间,这个时候,又是车马往来纷纷了。往日和老公相刻意保持距离的门下诸人,这个时候又都念起了恩主,纷纷上门拜会。前一两日,宫里还有大使前来为官家赐补药给老公相,还带了老公相的一副字走。
这等举动更如汴梁城中的政治风向标一般,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两日来蔡相公府邸的人物更加勤快了。连近乎老死不相往来的小蔡相公,都遣了老公相长孙前来问安。
不过老公相毕竟是久经风浪的人了,很沉得住气。仍然托疾避嚣。除了少数几人,谁也进不得老公相府邸之内,只能望门投贴而已。老公相府邸门口的门政,也是随着主子沉寂了一段时间,这个时候又一个个摇头摆尾起来,将宰相门前七品官的那个架势再度拿得十足。
纵然老公相并不见客,门外车轿仍然听得满满的,服朱衣紫的大宋精英们就在门外攀谈等候。他们自己也知道现在是见不着老公相的。见着见不着是一回事,在这儿有没有摆出足够恭顺的态度,又是另外一回事要是因为省了这点功夫,老公相复相,再来一块宣和党人碑,这叫人吃得起还是吃不起?
一旦党锢,就是白身。大宋官员极好的待遇福利就不用说了,积攒下来的田土商铺资产也就成了别的有力人士可以随意谋夺的大肥肉。人到了那个地步,还有什么味道?
在老公相府前,这些服色各异的官儿们就如贩夫走卒一般站在府门前立谈,一丛丛一簇簇的,话题不离眼下都门内的风波。亏得老公相府邸前面地方阔大,要不然还真的有些站不下。
这些人正说得热闹的时候,就听见马蹄声响,抬眼看去,就看见一队从人策马拥着一个一紫袍玉带的白须老者从金梁桥方向行来。虽然他从人都是青衣小帽,可是个个举止轻捷剽悍,手脚粗大,一看就是军中宿卒出身。这个白须老者最近也是汴梁都门里的焦点人物,正是奉宁军承宣使都管秦凤军加衔侍卫马军副都指挥使小种相公种师中
前些日子,小种在汴梁为了西军奔走,当真是到处闭门,人人白眼。这个时候却不断有人朝他行礼招呼,岁数差不多的就叫一声端孺兄,身份地位差一点干脆就喊一声小种相公,这个时候可看不出半点文贵武贱出来不过大家心里面倒也扯得直,虽然老种小种现为武臣,不过他们都是宋初大儒种放之的后人,说起来大家也算是一家人,没什么可丢脸的。
小种在府邸前面下马,蔡家门政一改在其他诸人面前大模大样的举动,忙不迭的殷勤过来帮忙牵马照料,笑着对小种道:“小种相公,请去前厅等候,老公相正在和高三司论字,一会儿自然接见,这些马都有小人照料,至于贵管,就在门房奉茶,小种相公,快请入内”
小种笑着示意手下递上门包,虽然近来老公相亲厚,可是这些礼节还是不敢少了半点。又朝着诸位打招呼的文臣行礼示意:“惶恐惶恐,老公相见召,不敢在这里耽搁。等从老公相这里出来,自然在樊楼设宴,向诸位大人赔罪…………种某人这就不恭了”
诸人自然都是一叠连声的请便之声,有的人还持手和小种将樊楼之会具体时间敲定下来。扰攘好一阵子,小种才在诸人羡慕的目光当中步入公相府邸,入门之时,小种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迎着众人艳羡的目光,回首才抵都门之极,此刻当真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看着老种入内,众人这才放下脸上笑容。有的人忍不住低声就骂:“武臣用事,连一个南归降人,眼看就要衣紫服朱,大背祖制,这天下乱象,已见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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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政说是老公相在前厅待客,那是怕太有违物议。蔡京此刻还未曾复位,往日威福自专之态,不敢太显。要是在自己内宅亲秘密处会一边军重将,就算是宣和年间纲纪废弛,也多少有点说不过去。
门政遮盖一下,内宅执事就已经在大门内接着,将老种一直引入了内院花厅当中。蔡京府邸自然是深远广大,不过老种是武将,这一路走过来倒也没觉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