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归

作者:天使奥斯卡



    宇虚一震,看看耿南仲。这位老夫子其实宇虚是不大瞧得起的。风度是够了,学识也有。但是过于泥古不化,对于现在大宋局面之劣,隐患之深,完全就是闭眼不见。机变应对的本事,更不如自己远甚。可是一说到枢官场争斗的伎俩,这位老夫子却是心明眼亮,什么都看得极准

    想想耿南仲不动声色,在清流一党万马齐暗当。稳稳的就当上了太子师傅,提前占据了一个储相位置。就能恍然大悟,耿南仲官场沉浮的经验本事,远远过自己这个好为大言,好出奇计的书生

    宇虚正要拍掌赞好,心里面忍不住就是一动,忽然掠过一个念头。萧言再怎么样,归宋以来也为大宋拼死厮杀,将燕京打下来送回大宋掌。当日在诸军都在白沟河南寻睃不前的时候,却是他带着区区几百人马就毅然北渡。叠经生死一线之间的局面,才有他们两人此刻在燕京城安坐。大辽最后两员重将,都死在他的手。如此忠心劳绩,已经是至矣尽矣,蔑以加以。他们却在这里彻夜商议如何对付他,这是不是有些过了?

    这等念头,在宇虚心不过一闪而过。大宋党争局面,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是牢不可破。坐在哪条船上上,就只有为哪条船拼命划。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对自己权势地位,又有何用?

    宇虚在心底对自己自嘲的一笑,拍掌大赞:“道希兄,最后定鼎之言的,还是非道希兄莫属大音希声,这句话正是为道希兄所设”

    耿南仲自谦的一笑,朝宇虚拱拱手:“此次北来,多是叔通兄出力。耿某人只是在旁边袖手垂拱,本来就惭愧得很了,偶尔有一得之愚,当不得叔通兄这等大赞。眼看老公相就要复位,武臣又渐渐跋扈难制。大宋局面,正有诸多隐忧,正是我辈正人效力之际。大家群策群力,还分什么你我?”

    两人抚掌大笑,深觉相得。当下就携手而起,推窗一看,外面天色早就已经泛白了。

    宇虚伸了一个懒腰,苦笑道:“老种正率领西军诸将,去迎接萧言还有汴梁天使,我却想不明白,老种为什么要这般帮扶萧言到底?道希兄,要不要去看看热闹?”

    耿南仲却是满脸刚严厌恶神色,重重摇头:“武臣骄恣跋扈的神态,你我去看做什么?平白增添了他们气焰在城静候天使,到时候一同听旨就是。其他再不必和此辈多说什么”

    耿南仲和宇虚也是天使身份,和现在汴梁来人算是敌体。谁也不必去拜谁。正常而言,要是大家有交情,作为先到燕京的半个主人,迎一下也没什么。可是现在,耿南仲和宇虚两人,怎么会再去助长萧言气焰?静候城,只等宣旨。这礼仪上怎么都不算错。

    宇虚也不过就是随便说说,这个时候他用力的伸着懒腰。比起一举一动都有规矩的耿南仲而言,宇虚的确疏狂了许多。

    “…………也罢,就不瞧这个热闹了。本来还想看看萧言麾下,是何等样的天兵天将,一日间就摧垮了几十万复辽军,砍下了耶律大石的头颅燕京一局,你我算是输了。汴梁王相公与童宣帅,输得更是惨一些,就等到回汴梁之后,大家再好好斗上一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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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燕京城西门外孤伶伶的帐幕当。老种出神向帐外方向看了一会儿。萧言也不说什么,就在旁边静静等候。

    半晌之后,老种才自失的一笑,淡淡道:“人岁数大了,这精力就是不济,时常就会走神…………要谋枢密院差遣。关键还在老公相处。老公相岁数更比我老,可是不比种某人疏懒,权势之心,到老不减。现在枢密院管事情的是枢密副使吴敏,正是燕京城这两位天使一党人,已经算是他们这一党最为显达之辈了。这些人此次和王相公童宣帅他们做了一路,一起阻挠老公相复相,老公相焉能不深忌之?”

    老种缓缓而谈,说的都是朝秘辛。萧言虽然对宋史熟悉,但是这些具体而微的政争,非亲身经历其间的人,如何能说得这般详细明白?当下恨不得自己长得就是兔子耳朵,好一个字也不要漏掉。

    “…………既然老公相不会放心,这上面,就只走老公相门路。不要寻其他法子官家自然对三衙重地,老公相也插手进来是不会太放心的。可是只要咬准一点,你练兵治兵,沙场征战,是有你所长的。汴梁禁军废弛若此,我等西军如此边镇又强。更有女真外患,官家和老公相都不是糊涂人,都想将汴梁禁军再度经营起来这上头,老公相自然会使力,一则固权,二则也算遂了他秉政职责。老公相断不会放手你不必太急切,坐等就可。以老夫成算,总有六七分把握,这已经不小了”

    老种此刻说的,完全都是掏心窝子的话。萧言越听心越奇。象是央废弛,西军等边镇太强这等只能放在各自心里的话,老种都毫不在意的说了出来。其坦诚处,让萧言都有些难以理解。老种待他如此之诚,萧言都觉得惶恐。难道真是如这老人所言,西军已经不足以守大家富贵,需要他萧言来接手么?

    看着这已经近乎油尽灯枯的老者靠着软榻之上,眼睛半闭半睁,侃侃而言。萧言心下暗自深深动容。也许老种,为的不仅仅是这些而已

    说完这番话,老种闭目将养了好一会儿,半晌之后才睁眼道:“后生,你明白了?”

    萧言不知道第几次的施礼下去了,郑重道:“定然依老种相公吩咐行事,晚辈不敢有违”

    老种一笑,又竖起一根手指,脸上笑意,竟然带了几分老顽童的神色。

    “这第三件事,就说的是媚上了………………”

    老种今日,一句话更比一句话耸人听闻。现下居然又扯到了媚上上头来萧言一边听着,一边背心直流冷汗。要是他和老种今日所言张扬出去,自己回到汴梁也就是众矢之的了。老种岁数老迈,去日无多,一切都看开了,自己可还要在大宋混哪

    老种却丝毫不以自己话语为意,自顾自的就继续说下去:“…………官家这个人,圣聪自然是有的,可是却喜游宴,爱新鲜。一旦为他所宠幸,官家对那人也关顾得很,极是顾念旧情。看老公相几起几落,就知道其余。现今王相公童宣帅他们,我看也不见得能沉沦多久…………要脱颖而出,要爬上高位。必须结官家之欢…………你算是朝新人,遭际战功,都是如此之奇,官家一开始,定然是要关顾的。将官家哄好了,什么都可以收事半功倍之效”

    说到这里,老种睁眼看了一眼萧言,点头道:“也算是美风仪,说话本事也不算坏。听你经常冒出些新鲜词句,说不定也能变出一些新鲜花样。结官家之宠,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只是这上头老头子经验有限,帮不了你什么,一切就看你自己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