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的事情就是这般,不去搭理别人,别人反倒是贴上来。这几日神武常胜军两名将主,韩世忠和岳飞不断送帖子过来,邀宴一众禁军军将。这些帖子都是石沉大海。现在知道着急了,以前做什么去了?几次不成,神武常胜军那里居然开窍,拣选了几十匹出自辽东,也算是难得神骏挨家送来,更是卑词帖,说军中置了博戏,也没什么了不得,无非是新鲜一点而已,邀请诸将前往一会,就当解解闷子。
老成一些的禁军军将还是不想沾手,骏马实在舍不得,还是收了。这东西有钱没地方买去,据说还有辽人高官贵戚的坐骑在其间,当真是又漂亮又体面。回一份客气的帖子说身子不爽,实在挨不得,也就便罢。
但是总有几个岁数不大,平日好顽的世家军将子弟动了心。他们落草就是富贵,长成以后每日睁眼就想着有什么耍乐。虽然挂着军将的差遣,武职高品的寄禄。但是不曾操演过一天,镇日就在汴梁这一等一繁华所在寻欢。顽了这么十几二十年下来,人人多了一个军中浪子的名号,事上新鲜事情也见得多了,都觉得有点无趣。这帮燕伥说有什么新鲜博戏,忍不住就有点动心。
去便去一遭,又怎的了?顺便看看这帮燕伥讨好谄媚的面孔,也算是好大一个乐子。一天就算混过去了,难道这帮燕伥还能咬下俺们的鸟来?
领头军将姓高,叫高忠武,祖上可以数到高怀德。神宗朝哲宗朝也甚是出了不少奢遮人物,更不用说那女中尧舜高怀德了。三十许年纪,这是这帮不老不的浮浪子弟当中领班人物。他一开口得意洋洋自夸,顺便数落那些燕伥几句。顿时就引得一班兄弟笑闹附和。
高忠武正说得兴高采烈,突然觉得少了一个附和声音,顿时讶然回头,冲着一个在白胖汉子问道:“石兄弟,今日怎么没有听见你的声音?一路上鸟嘴夹得紧紧的。谁不知道石兄弟你的嗓门儿足可绕梁三日,今日怎的了?”
那个白胖汉子这个时候正满头大汗,一手紧紧抓住缰绳还不够。另一手还把持着马鞍前桥的铁梁。两个壮健厮仆一左一右,扶住这白胖汉子两腿,一路跟过来,同样满头大汗。听到高忠武动问,这石姓汉子顿时苦笑:“这马直不是人骑的!坐上来就高出那么多,顿时就是犯晕。一路过来,肠子都快颠出来了,两胯也磨得生疼。高家哥哥,下次再有什么事情出行,免了这个场面罢!俺就是徒步跟随,也是情愿的。”
高忠武马术也臭,不过比起这石姓汉子强到天上去了,好歹坐得端正。当下指着他鼻子笑骂:“你还是侍卫亲军马军司的押衙!此次禁军当真整练,要是俺来主事,定然給你成立一个侍卫亲军轿军司,掌班将主,除了你石兄弟,还有谁敢克当?”
一行有着开国名将们的高贵姓氏的汴梁禁军将门子弟,一路说笑,一路就到了金水门神武常胜军驻地。
金水门在汴梁城旧城墙外,新城墙西北面处。汴梁城墙扩建,在新城和旧城之间,当日在要冲处都留下了阔大的驻军地面。但是这么些年下来。哪怕营地都废弛不堪。禁军早就在汴梁安家落户,少有人在营。一片营地倒有大半出租出去做了别的营生。
此次神武常胜军和环庆军入卫,好歹事先清理出一片。让两军入驻。一下子金水门这里多了两万多存营军将士卒,顿时就热闹起来。就算挑担来做这些军将士卒的吃食生意,也是颇了不得的一笔。原来略显冷清的金水门大营周围,一时间也变得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各种市声不绝于耳。
哪怕是环庆军,毕竟都是野战营头,也是才入卫汴梁不久。也是有规矩在的。原来就算有兵将存营的禁军其他大营,都是各色人等随出随入,略无半点顾忌。花不留丢的娘都一席轿,直抬入中军节堂里头去。环庆军的营外,却不许人擅入。这些挑担贩倒也有别的主意,围着大营墙外高声叫卖,有栅栏处就隔着栅栏交易,有围墙的地方就是墙上墙下交换钱物。环庆军士卒也不敢多在这些地方流连,交易了吃食器物还是快步回营中了。这番纪律气象,已经是汴梁禁军几十年未曾见!
至于神武常胜军所驻绵延营地,更是气象森严许多。围墙栅栏,五十步内不许闲杂人等擅入。巡守军将士卒饶是在汴梁城也是顶盔贯甲,往来巡视。大营当中,少有响动。似乎还能听见操演之声。就算是军将士卒得假外出,在各个出口值守的卫兵都登记下腰牌才能放人。至少在这些卫兵的视线当中,这些离营外出的军将士卒还得两人成行,不得走得七歪八倒的。周遭来做神武常胜军生意的百姓们,对神武常胜军这般气度也自然有一分敬畏。离得近点,下意识的都不敢高声。
今日和往日不同,神武常胜军的警戒范围又比往常向外扩了几十步。拉出了顶盔贯甲的仪仗,数百军将士卒排成两行,站得笔直。岳飞和韩世忠两名将主,带着僚属军将,在外等候。天气已经颇热,烈日照下来,人人都是大汗从铁盔下滴下来。但是韩世忠和岳飞哪怕走动,都是身形笔直,没有朝自己扇扇风什么的,那些作为仪仗的军将士卒也只有站得笔直,谁敢轻动?
饶是这样,韩世忠和岳飞看着周遭景象,都是相视苦笑。汴梁的确是个软红十丈的地方,比起在燕地的威风煞气肃然军容,在这里已经被磨软许多。要是长久再没一个妥善应对的办法,这神武常胜军远大宋禁军的水准,还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两人在这里,自然是等候那帮禁军将门子弟了。约的是卯时与会,结果午时已过,还不见那些人身影。站在这里等候久了,韩世忠有些耐不住,笑骂道:“和这些乌龟王八蛋打交道,什么委屈也得忍了…………说实在的,俺老韩是贪富贵,却也不是贪这般富贵法!身子软了,事情做不得,这富贵又能保多久?听说王正臣正在请移镇河东,倒是难得聪明人物。这世道不比以往,军不强,俺们武臣屁也不顶!要是显谟真能用事,俺们主力也要移镇在外的,不能留在这汴梁城!鹏举,到时候你出外还是俺出外?”
岳飞在那里身形站得如一颗松树也似,负手自然跨立,仿佛站一个时辰也不会动摇也似。萧言将近代的军姿分列式传授了出来,岳飞顿时就成为了狂热的拥趸。作为天生将才,他自然明白这种军姿分列式对军人养成的作用所在!现在只要在军中,无论何时何地,岳飞都是这种军姿的绝对表率。
韩世忠在那里笑着扯闲话,岳飞目不斜视,下意识的皱眉:“先等显谟过这一关,再说俺们谁出外谁留内的事情罢…………良臣兄,俺总是觉得有些悬,大人这博戏,真能引动风潮么?还能直达于官家面前?这事情,总觉得儿戏了一些…………显谟难道就不能上书君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