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归

作者:天使奥斯卡



    吴敏一怔,跟落水的人捞到了稻草也似,顿时就反应了过来:“却不是怎的?我且去寻高太尉,他总要有个说法罢!就算我不济得什么,他总要忌惮恩府先生才是,只要三衙出帖,至少也让他们将这个足球之戏先停下来才是,也好慢慢设法…………”

    倒不是吴敏实在笨,没想到这个。而且这些年三衙禁军做生意已经做得太过于肆无忌惮了。兵册上的兵几乎都在为各家生意奔走,大家都当作未见。实在是没想到这做生意是不合军法的。

    吴敏已经在盘算了,用梁隐相压一下高太尉,这高俅总算是要给点面子罢?实在不行许他足够好处就是,他的家人子弟,将来在整练禁军的时候給个高位就是。或者以利动之?将这足球之戏夺过来,让他高太尉经营,自己说不得还能在里头掺一脚什么的…………宇文虚中无奈的摇摇头,这位吴枢府,还是不得要领啊…………那位吴敏使用的前职方司心腹,却突然开口,语调阴沉沉的:“高太尉是指望不上的,太尉已经是病得要死的人了,家人子弟,都是三衙当中任职。怎会在这最后时候做恶人?得罪了这些世代将门,太尉后人,只怕就举步维艰了。为家人子弟计,太尉也绝不会出头的………高太尉若身子强健,说不定还会照应梁隐相颜面。此刻却是不用顾了,太尉后人,没有显宦,一世都注定和禁军同僚打交道了,此刻是宁得罪隐相,也绝不会得罪这些勋戚将门…………”

    吴敏焦躁,跺足道:“左不成,右不成,难道干看着么?”

    那前职方司心腹神色仍然是淡淡的,语调仍然是那个阴恻恻的味道:“三衙也是枢府该管…………枢府直接出札子,如何不能行事?就是以枢府名义,直接封了金水门大营就是。只能如此行事!”

    宇文虚中在旁边听得一怔,却没想到这吴敏身边很有点神秘的心腹有这般见识。这些天他在枢密院往来得勤快,和此人照面不少。却没怎么望心里去,点头而已。这个时候才认认真真打量了一下此人,这个人四十许年纪,干瘦干瘦,绝无什么风仪可言。脸色阴惨惨的,仿佛出生以来就没晒足过太阳,一双三角眼,眼白多眼黑少,嘴角下撇,一副绝情寡义晦气模样。平日里走路轻,说话轻,游魂也似在旁边出没。可是这见识却着实不凡!

    宇文虚中此刻也起了好奇之心,这等人物,到底犯了什么样不可说之事,几乎毫无存在感的留在吴敏身边做这些默默无闻的幕后之事?吴敏还将其居为心腹,信重无遗?

    他在这里好奇,吴敏却在那里实实在在的犯起了踌躇。这个三角眼说的话是一点不错,枢密院的确有这个权力。的确也是快刀斩乱麻的对策。但是还是那句话,大宋政治体制早就没有了正常这一说,看的都是各处主事人之间的势力大小,实力对比,才能决定这件事情是不是能推行下去。

    这般行事,那得罪的就是勋戚将门世家这个团体!自己掂量份量,实在不是凭借自己甚或加上背后一党可以撼得动的。得罪隐相,了不起是在枢密副使位置不得寸进,甚或出外知别的军州去,连黄河以南都不必过。得罪这个团体,影响了禁中还有那么多宗室的钱褡裢,将来对景说不定就是远窜琼崖,去知昌化军去!这叫人怎生做得了决断?

    衙署当中一时寂然无声,吴敏踱步得更快更急,额头上隐隐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却是久久不语。宇文虚中和那前职方司的三角眼话已经说到分际,也不必再说下去了。当下都在静静等候。

    半晌之后,才听见吴敏跌足一叹:“成与不成,先去寻太尉说话罢…………再怎么说,隐相那里,太尉总要顾忌一些。总有个可以向上回话的章程,何必自己在这里苦苦扛着?”

    一句话说得宇文虚中在心底长叹。大宋的确乏人了…………这隐隐是旧党清流当中的为首人物,也算是正经士大夫团体当中领袖之一的吴讷言,却是这般没有担待!心气那是极高的,**也颇盛。但是临到紧要关头,却是全无骨头!想起大宋历代那么多名动青石的士大夫们,现在却只剩下这般人物,难道真的就是末世气象?

    吴敏计较已定,顿时就吩咐外面备好车马,他也匆匆去整装,亲自去拜会高俅高太尉。宇文虚中没有半点要跟他同去的意思,慢慢踱出门外,正看见那个晦气脸色汉子正袖手翻着一双三角眼看天。

    宇文虚中心中一动,上前拱手:“不敢动问上下…………上下现居何职?”

    那人低头下来,眼白极多的三角眼定定看着宇文虚中,哪怕以宇文虚中胆色,忍不住都觉得身上有点发麻。那人沉默少顷,才回礼低声答话:“不敢当学士动问,男女自叫第八平,至于何职,出身以来官身文字都被追夺,实在白身一个。枢府抬爱,在身边跑跑腿就是。为人卑陋,不敢多与学士攀谈。”

    宇文虚中好奇心更重,这人姓一个僻姓倒也罢了。出身以来官身文字都被追夺,却能在枢府当中行走办事。吴敏说实在的,是个势力人。居然肯用这般人物勾当机宜。真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内幕?

    当下就忍不住试探了一句:“可是在元佑党人碑上?”

    那第八平淡淡摇头:“倒也不是,其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事体,不足污学士清听。枢府还有一些琐事交代,男女就此告退。”

    说罢就恭谨行礼下去,匆匆退走。

    宇文虚中碰了个软钉子,不由也失笑一声,下意识的学着那第八平的模样看天。心里面却是沉甸甸的。

    吴敏如此没有担待,如何能遂文臣领三衙整练禁军大计?这边软弱,老公相说不定就得乘虚出手。朝局越发混沌不堪,搅成一团。这番局面下,还能做什么事情?还能如何徐徐调理这个大宋江山?与其这样,难道真的指望那萧言用事,反而闯出另外一番天地来不成?

    ~~~~~~~~~~~~~~~~~~~~~~~~~~~~~~~~~~~~~~~~~~~~~~~~~~~~~~~~~~~~~~~~~几骑快马,在数十从人的护持下急急赶至汴梁城南薰门外的方家庄园。

    在庄园之外,马上的高忠武和石行方就已经翻身下马,如此一长段路骑行下来,哪怕左右都有人小心照应,石行方性命也只剩下半条。高忠武略好一些,也只觉得一身骨头都快散架了。身边那些换了便装的神武常胜军扈卫,却一个个意犹未尽的模样,觉得浑身筋骨都还远远未曾松开。

    才进庄园,一行人就看见了那个醒目的球场,球场上两队对博,控球的一条汉子却打了一个赤膊,猿臂蜂腰,一身壮健的白肉上雕着一层绒毯也似的刺青。九条缺角龙盘旋环绕,张牙舞爪栩栩如生。衬得这汉子更是显得极是英武不凡。几人拦截于他,或者給他轻巧晃开或者給他干脆撞倒,最后还来了一个极富想象力的挑球过人。晃过最后一名守卫拔脚怒射,皮球应声钻入网底,守门门将只来得及伸了伸手就宣告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