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归

作者:天使奥斯卡



    说到这里,赵佶忍不住舒了一口气,殚精竭虑,总算将为什么要任用萧言給说圆了。细细一想,忍不住还觉得颇有道理。用萧言的确不仅仅是可以应奉内库,似乎在整练禁军上他也能派些用场。有禁军将门这么多人平衡萧言,也不用担心他和西军那些帅臣的关系了。自家这番决断,倒是一举两得。

    接下来就该是怎么安抚梁师成了。

    赵佶停下脚步,温颜看着梁师成,笑道:“…………却是有些伤了你的体面。毕竟你也是一番苦心,要维系这朝局么!萧言出外让他磨砺一下,也绝不能算错。此等南归之臣,不细细打磨一番,原也不能放心任用。但是朝局如此,有的时候也不能按照常理来行事了………留用萧言,他必然自效之心甚烈,禁军整练,想必很快就有个眉目。到时再让他出外,养养资序,岂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明日你陪朕一起去球市子便罢,让萧言重重給你见礼,让天下人知道,只是你不与这等南归之人计较,暂且用他所长,容他所短就是了…………改日朕再临幸你的私邸,痛乐一场如何?枢府现在位置虚悬已久,这是要紧两府位置,又要担起整练都门禁军的大事起来,你是留心朝臣的朕之得力辅翼,可有什么人选进于朕前?尽管说来,朕必然优容处断…………”

    这就是赵佶給梁师成开出的好处了,一则是与他同时出现在球市子,表明并不因为留用萧言而生分了梁师成。显出是他梁师成大度放过萧言一马,而不是在官家硬是否决了他的决断。二就是枢府位置,由梁师成安插他一党人选。虽然现在枢府位置已经大大削弱,远远不如东府政事堂那般要紧,甚而还不如三司使,但是毕竟是两府之一,让梁师成安插私人,也是极大的体面。

    赵佶自觉得已经安排得面面俱到,平日里虽然悠闲懒理朝政。可一旦出手,就能将一团乱麻也似的朝局理得妥妥当当,四下平稳。当下真有点志满意得,缓缓踱步走开,顾盼之间,觉得自己极是英明神武,这国事,稍稍用些心思就能了结了。谁还能说自己倦政?自己什么都包办了,还要你们这些臣下做什么?

    梁师成却是心下冷笑,自己陪赵佶亲临球市子,那才是活生生的打脸!而且一个枢府位置算什么?党争当中,看的都是势头。自己连一个萧言都对付不了,这势头顿时就弱了,到时候枢府多一个私人,而原来班底当中投效到另外一党去的只怕更多。那时候自己才是难以翻身!

    现在就是叫劲的时候,不管赵佶心意如何,自己无论如何都得争上一争!

    梁师成面上,仍然是诚惶诚恐,叉手行礼下去:“官家如此周全下臣,微臣如何敢以克当?官家安排,自然是没有错处的,微臣一切凛遵就是。微臣今日如此,都是官家一手赏拔出来的,常感无以自效,官家还谈什么微臣的体面?官家圣心不为俗事烦忧,大宋升平,就是微臣的体面了…………只是微臣愚鲁,虽经官家开解,总还有一点担忧疑惑处,圣明无过官家,这点担忧疑惑处,必然也在官家烛照之中。”

    赵佶本来听梁师成前面几句,心下满意,觉得这梁师成算是服软了。这般顾及自家天子颜面,的确是难得纯臣。接下来尾巴上却又带了一句,忍不住微微就有些不耐烦。心下思量,若不是看着你这老货颜面,自家何曾这般委曲求全,分说这么多?也未免太没有眼色了一些。

    当下语调就微微有些冰冷,淡淡道:“朕与你之间,君臣相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尽管说就是。”

    梁师成恭谨站立,低低垂首,说话的声音也并不高,但是每一句都是触目惊心:“………萧言此子的确颇有才干,否则怎么能独得平燕大功?更不用说在汴梁,短短时日,还能经营起一桩事业出来…………然则微臣总是觉得,萧言此子,身为文臣,一旦领整练禁军事,必然也在枢府相当要害位置上面。国朝百余年来,未有文臣与武臣如此相得之辈,更兼他是南来之人,微臣未免就多了一些提防。若然真让萧言在这要害位置之上,将来如何,实难预料。微臣原本计议让他出外,除防备他结党投效朝中某位重臣之外,也就是在这上头防微杜渐…………然则微臣处断不当,此刻还要劳烦官家为微臣弥补缺漏,深感惶恐无地。其间罪衍,还请官家重重责罚。”

    这一席话,让赵佶本来还算不错的心情顿时就冷了下去。脸上神情也僵住了。一时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梁师成这抓紧最后机会的进言,告得极刁,也极诛心!

    大宋祖制,就是以文驭武,这上面防闲乃是家法。赵佶既然身为大宋官家,这基本的自觉还是不会丢下的。大宋历代,抬高文臣士大夫地位,压制武臣。文武之间,不互相视为寇仇也差不多了。文臣士大夫凭借天家优容,从来未曾将武臣放在眼中,只是调度使用。别看士大夫之间争斗,不仅性命无忧,就是家产也不用担心被对方攘夺了。但是文臣杀起武夫来,丝毫没有手软的时候。

    武臣虽然在文臣士大夫的全面压制下乖乖听命,可是与文臣隔阂极深,绝不和这些大头巾搞到一处去。

    如此文武相隔,文臣势大,武臣真正依靠的只有天家,天家也只和武臣结亲。如此格局,维持了大宋百余年的平安。

    可是萧言实在和这些武臣搞得关系太好了,他拉拢武臣的本事也实在是太出挑了。在燕地的时候,和现在朝廷异常防备的西军帅臣,好得穿一条裤子也似。他回到汴梁受到百般戒备,也未尝没有和西军帅臣关系深厚的牵累。

    都门禁军将门世家,向来都是天家鹰犬。和文臣怎么也尿不到一个壶里去。萧言却谈笑间就和他们打成一团,现在还共同将生意做得不亦乐乎。要是他在枢府要害位置上,还会如何?枢府可是有调兵之权的!

    如果说梁师成此前对付萧言手段,还让人有保全的余地。哪天梁师成自家心下怠了,萧言说不定还有些微翻身的机会。现在梁师成这般举动,就是将萧言朝狄武襄的结局上面逼去!

    木有jj之辈果然是阴微到了极处之人,轻易开罪不得。一旦得罪狠了,报复起来也是凶狠无比。

    寝殿书房当中,顿时一片安安静静。气氛却在暗中绷紧,连在门外侍立的小黄门的呼吸之声,似乎都清晰可辨。

    ~~~~~~~~~~~~~~~~~~~~~~~~~~~~~~~~~~~~~~~~~~~~~~~~~~~~~~~~~~~~~这一次赵佶思量的时间却是很长,长得连梁师成都觉得有点惴惴而不自安了。良久良久,才听到赵佶轻声问道:“若是这球市子,交给你梁某人营运,一年当中,当能应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