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汴梁,都为萧言所引发的事端所搅动,而萧言却好像在暴风眼平静的中心一般,只是安坐在自己南薰门左近宅邸之内,等着别人寻上门来。
官家最后定论,自然有跟着高忠武和石行方而来的多少从人,在第一时间就传了过来。高忠武和石行方当下就是大喜,差点跳起来手舞足蹈。好歹还知道分寸,先向萧言行礼恭喜。态度比往常更要恭谨到十分。
在他们料想,萧言自然也是大喜过望,就要马上动身赶往球市子,操持安排明日迎驾之事。可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萧言却仍然在这里安坐,半点没有要动身的意思。
两人无法,偷偷向方腾示意,让方腾能不能劝上两句。可是方腾,在这汴梁城中,也算是最为了解萧言的人了。知道萧言心意如何,笑着摇头不肯顶缸。
高忠武和石行方无法,只得告一声罪,先出外去迎自家长上,让他们来奉请这位萧显谟。他们心下也隐隐有些数。前些日子,这帮靠着萧言发财的汴梁将门还要毫不留情的将萧言舍弃,谁都不是泥人,如何能没有三分性子?大家不去奉请,只怕萧言就真的能不动。既如此,他们这既是属下,又是小辈的只能认倒霉,萧言船不就岸,他们去长上那里奉请岸来就船罢!
两人去后,方腾才看着萧言笑:“怎么,真要磨磨这帮将门世家性子?万一这架子摆过了,那头竟然是不来,如何是好?”
萧言一笑摇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身上冷浸浸的也是一身虚汗。当高忠武石行方从人将最后确信传来的时候,他自家用了多大毅力才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和梁师成这等庞然大物放对,其间心理压力之大,难以想象。而且今日变故中关键一着蔡京出马,这又是自己完全无法掌握之事。在事情进行中,萧言已经被磨砺得能保持冷静得近乎于冷酷,再大的压力下也能分析判断清楚然后行动。但是事情真正告成,他才觉出后怕来,一个不对,自己此刻已然在大宋汴梁没顶了!什么挽将来天倾,提也不必提起,说不定就在出外途中,无声无息的消失。
而此刻自己却还激动发送不得,眼下只是迈出了第一步,自己可以真正在这汴梁做点事情,有多少事要安排预备!到了如此地步,他最冷酷以待,要求得最紧的,正是自己。
短暂的激动后怕放松之后,他脑海中顿时就浮现出了无数念头。但第一桩就是,要将这还是一个松散联合体以球市子聚合起来的利益团体好好整合一下,让他们明白,将来是谁主事!这座金山,是他自达于官家面前的张本,再不能随意行事了!
听到方腾笑问,他摇摇头:“这些号称将门世家,其实已经是完全的生意人了。武臣骨气,早就給这百余年的祖制摧折得干净…………现下我正是官家准备重用之人,还怕我仗着官家的势攘夺他们的利益,如何能不来结好一番?正要借着这个机会,和他们好好分说一番,将来这主事之人,只能是我。利益可以給他们确保,但是如何经营,如何行事,他们只能配合!不然诸多掣肘,我什么事情也不必做了!”
方腾一笑,还是惯常的萧言自信,他就泼冷水。
“就算是你将来主事,既要确保他们利益,又要应奉官家那里。你的事业,用度也是极大。单凭这么个球市子,就能支撑起来?”
萧言淡淡一笑:“梁师成压我,蔡京冷遇我。在汴梁举目无亲,毫无依靠,我都能做出这番事业来。现在可以张着官家虎皮,你可以瞧着,我还能做出多少事情来,方兄方兄,我还有百般手段,等着施展!”
说实在的,方腾对萧言经营发起这球市子的手段,也叹为观止。对于他将来还能拿出什么新鲜花样,也好奇得很。他也认同萧言的想法,要在官家面前见宠,就只有在应奉上面下功夫。不过这样,萧言也真的在朝着七贼方向坚定的走下去了…………方腾怎么也是正统士大夫家世,对于这个,心中总有些微妙的不适感。却不好表现出来。对于球市子之事,他也不便多说什么。作为萧言最重要的班底之一,他将来所任,也不是在这应奉之事上,作为萧言助力的,多半就是那现在还有些半心半意的左聊寄左先生。将来方腾作为,将在朝堂之上,为萧言周旋在朝堂中各势力当中。
就是说这南门外小住,冷观汴梁风云,偶尔为萧言奔走一下的悠闲日子,就差不多快结束了。萧言必不会以应奉官家得宠而为满足,必然会行他欲行之事,一件件展布开来。眼前惊动汴梁,不过才是开端而已。而在将来,定然就是一**的狂澜。
想及这里,方腾反而有些兴奋。燕地追随萧言,往来皆是金戈铁马,万死之间。回到汴梁,虽然这底下的暗流涌动,紧张凶险处不下去兵戈从中。可是总让人觉得一种压抑不住的腐坏味道,侧身其中,只觉得厌倦。想必萧言也是如此,虽然打点精神在竭力应付一切,却只怕更是怀念燕地的风霜罢?不过从此开始,这汴梁也不会在这般悠闲自得了,外间已经是狂风暴雨在天边酝酿,这汴梁城,最终怎能独善其身?
就随这萧显谟,将这汴梁城彻底搅动罢!
想及这里,方腾微微而笑,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两人在这里并未曾等候多久,就听闻外间突然传来杂沓的脚步响动之声,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一齐涌了进来。萧言和方腾对望一眼,都站起身来。方腾还稍稍退后半步,让出萧言在前,知道他又要拿出手段来了。这位萧显谟,是半点亏也不能吃的。先是童贯,后是梁师成,都算是一等一的人物,无不在他面前都灰头土脸。这些将门世家,真以为萧言是散财童子了,带挈着他们发财之后,说甩掉就能甩掉,可以轻易牺牲的?
转瞬之间,貂帽都亲卫就带着十几人涌进,前面一人就是石崇义石老胖子,其他诸人,也都是禁军将门世家家主,一个个脸上都堆出笑意,亲热得了不得。高忠武与石行方这两个小辈,都被挤到了后面去。
石崇义是领头的,抢前一步就一个肥喏唱下去:“恭喜萧显谟见重于官家面前!显谟自立平燕大功回返汴梁之后,尚无着实差遣,不过与我辈经营足球之戏聊以自遣。我辈也常想着在这上头帮不上显谟什么气力————显谟也是知道的,我辈禁军将门,虽然日子还算过得,但是朝局哪里是我们武臣插得下口的?稍稍多嘴一句,就被文臣士大夫呵斥下去。此次听说显谟与隐相有了什么误解,俺们也是焦急,也私下奔走一番,却也只能束手。心中常自郁郁,却没想到显谟吉人天相,官家天恩浩荡,还是一眼赏拔出显谟来!
…………这里都是自家人,说话便放肆一些了。现今国事,还不是官家赏拔谁谁就得用?管什么出身资序?以显谟大才,何愁将来不至隐相今日地位?还有传言说显谟是要入西府行走的,正是俺们正管上司。以后还望显谟多多照应了…………现在俺们前来,一是为显谟贺,二则就是请显谟主持明日接驾大事。除了每年金明池之外,我辈武臣再想与天子同乐,多亏沾了显谟的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