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归

作者:天使奥斯卡



    萧言也明白老种的孤心苦诣,老种也完全知道萧言对小哑巴的呵护照顾。然则还是在病中拿出此策,完全是因为老种对这个朝廷领导将来与女真的死战不报信心了,只有他们这些人自己来想办法,维系这大宋命脉。拖住女真大举南下的时候,将神武常胜军实力扩大,給西军足够将养元气的时间,将来决战,还有一线希望。种家将门,传承百年,老种已经为这个大宋,竭尽所能到最后一刻!

    杨可世看到萧言脸色铁青,同样沉默着不说话。作为大宋世代将门子弟,背着朝廷计较出如此主张。他内心之惶恐不安,也是可以想见。若不是为了维护西军,若不是为了病得快要死的老种所托,他无论如何不会来这一趟,传递这番话的。在这一瞬间,杨可世最期望的反而是萧言将他斥退,拒而不纳此策。西军将来如何,听天由命就是,就是再将残破西军拉出来和女真血战,战死不过等闲事耳,不必身在此间受此等煎熬!

    可萧言在那头,久久久久,未曾说话。

    自己再没有比老种更高明的计策了,方方面面,都已经照顾到。西军的利益,神武常胜军的利益,他萧言的利益,甚而这个大宋朝廷的长远利益。付出的代价无非是让小哑巴去冒险而已。理智告诉萧言应该接受这一切,可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难道小哑巴经受的磨难还不够多么?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所负女子情分,已然良多。唯一可堪告慰自己良心的,就是对小哑巴的呵护照顾,为小哑巴的安危可以不顾一切。其实在内心深处,也是一个移情作用。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因为自己的雄心,已经不知道牺牲了多少人。已经不知道做了多少沾满双手血腥的事情。燕地所有人,已经因为自己杀了个尸山血海。守护照顾小哑巴,似乎就是守护自己最后一点还像人的部分也似。

    要做出这个决断,就是要将自己内心深处,最后一点温情都割舍出去。从此就义无反顾的走在冷酷坚忍,为了最后目标可以牺牲任何人的道路上!

    自己的目标,是为了守护这个文明,守护这个时代大宋所有人啊…………为了这个目标,是不是就能毫无顾忌的牺牲一切该牺牲的人?

    …………自己又何必那么矫情?牺牲燕地百姓卷起大乱的时候,自己已经走在这条道路上了,现在又谈什么回头?

    男儿事业…………男儿事业。这个时代的男儿事业,无非就是血腥二字而已。

    萧言的脸色渐渐苍白下来,最后竟然都有些透明也似。他转过身来,朝着同样沉默的杨可世微微点头:“此间是非之地,太尉不能久做停留,老种相公之意,某尽明矣。但有所决断,定然及早知会老种相公与杨兄,我这就安排人护送太尉回返。我们两家往来,此刻要随时保持…………就如此罢,委实是慢待太尉了。”

    杨可世也一刻不想在这里多耽搁了,起身抱拳一礼:“既如此,就请显谟安置。俺自回返军中,谈不上什么慢待。我辈静候显谟决断而已。”

    萧言匆匆回了一礼,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这间屋子,在门口身形一个不稳,竟然踉跄了一下。杨可世也呆着一张脸,竭力按捺着自己心潮起伏。

    老种相公,你如此举动,到底是为的什么?这般处断,到底是对是错?

    ~~~~~~~~~~~~~~~~~~~~~~~~~~~~~~~~~~~~~~~~~~~~~~~~~~~~~~~~~~脚步声杂沓响动,几名貂帽都亲卫扈卫着萧言,直入别院的院落当中。在门口左聊寄已经等候多时。这些时日在汴梁所居,原来东川洼那个落落寡合的晦气脸书生,现在白胖了一圈,神色之间,也与以前大不相同。

    萧言在汴梁表现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让左聊寄这个颇为自负的北地书生,也是叹为观止,不得不暗自佩服。一旦佩服,实心效力的心思也就暗生。萧言也是用人不疑,他现在所掌握的财计事,数字之大,可称惊人。这收纳支放查点计算的全权,都交给了左聊寄。左聊寄郁郁半生,一旦受此重用,就爆发出相当的本事。

    萧言掌管的财计事,数字既大,项目也极纷繁,其间关系也相当复杂。单单一个球市子,就是应奉官家,各家分红,萧言所得,再加上这各项所得担保所发出的债券扣头如何,利息如何抵充中间有什么明扣暗扣,搅在一团非常人所能整理清楚。左聊寄却是积千累万,料理得分毫不爽。了解萧言手下有这么个人才之辈,都惊叹萧言怎么发掘出这么个人才的。

    这个时候左聊寄满脸笑意,迎着萧言进来就行了一礼:“显谟,王兄已然缴纳了这半年檀州东川洼两处帐目明细,没什么大的错处。盈利所得,计有六万七千八百九十七贯。一部分是现钱,一部分是粮食折价。请显谟示下,这些盈利所得是送至这里,还是如何处置。”

    萧言面色依旧沉静如常,只是眉宇之间,隐隐有点郁气纠结其间,这点变化,一般人也根本分辨不出来。左聊寄满脑子給财计事塞得满满的,就半点也没察觉出来。

    萧言沉吟一下,摆手道:“不必全送来,大部留在东川洼以为营运。让他们缴纳五千贯至汴梁就罢,全然自收自支,倒生了懈怠轻慢之心。不是成全属下的道理…………就这般与王贵说。”

    左聊寄应了一声,说实在的,现在萧言也根本未曾将这几万贯盈利放在眼里。从懿肃贵妃那里卷动而起的发债风潮,这些日子成了汴梁最热门的话题之一。多少人捧着大笔财货要向他这里送。王贵杨可世来前,他就陪着几个汴梁巨室家主在那里打高尔夫谈生意——为什么要费心思弄一个高尔夫出来,一则是觉得这样谈生意才够高端够气派,二则是也因为决定要走幸臣道路,不弄出点新鲜玩意儿怎么能吸引那官家注意,引得官家来游幸,君臣无间来上个十八洞,才是穿越客当宠臣的无上手段…………。

    和那几个巨室家主打了四五洞下来,小赌输了一千贯——不得不说此刻汴梁中人对吃喝玩乐手段一看就会,一会就精,马上就宛若老手,还说这高尔夫是仿了棰丸古意,只是更开阔更爽朗,气象不同。但是马上就以一分六的利息回报,卖了二百二十万贯债券出去。这笔钱只怕都缴纳到了左聊寄帐上去了。

    果然左聊寄点头应是之后,就笑吟吟的回报:“粮米行首杜家,漕行孙家,曹太尉处,已经定了二百二十万贯债券的约,各纳了十万贯交钞定金就回去准备了,其他交上,就定约拿券。到现在为止,实收已然是六百余万贯,半是交钞,半是铜钱或者金银折价。其他还有千五百万贯的应收,当陆续解来。显谟,要在此处营造新的库房了。卫护看守,单单貂帽都只怕不够,恐怕要加抽调一些元随过来…………神武常胜军中人当是最为可靠之辈。在他们出镇之前,最好抽百数十人来,杂以郭家那些亲族子弟,差不多也够了。显谟为天子经理财货,元随多一些,也不至于有什么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