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归

作者:天使奥斯卡



    这哪里还象是败残流亡之军?倒是一副有约束,有赏罚,有部伍的正规军马做派!

    两名巡哨回来的军士,这个时侯就站在那儿领钱。

    前面一人却是貂帽都亲卫出身,叫做田穹,燕地常胜军出身。这次选出来为萧言行此搅乱边地之事。他当年在常胜军中就以弓马娴熟著称,为萧言收编后又因敢战立功入了貂帽都。随侍萧言到了汴梁之后,这安稳日子实在过不惯,求了张显才算是放出来。现在在这支打着奉天倡义复辽军旗号的军马当中为领斥候的头领。现在全军斥候不过才几十名,就挂了一个都头的名义。

    发钱的是在军中挂司马名义的同僚,都是貂帽都亲卫。看见熟人忍不住开两句玩笑:“老田,这可是你老家?有没有以前订过亲的媳妇儿?要是有,可得喝上两碗喜酒。这么久没回老家,媳妇儿没跟别人跑了罢?”

    田穹也是早就没了家了,性子算是沉默一流。瞪着眼睛看着自家兄弟,半晌才憋出来一句:“俺和你们,老家不都是一处?现在不过出来效力罢了,早迟回去,球场上见,看不铲断你们腿!钱不必发给俺了,都在你们那里存着,回去少了一文,再寻你们说话!”

    几个军中司马嘻嘻一笑,田穹话中意思,大家都明白。他们貂帽都亲卫现在的家,岂不就是那位萧显谟的身边?这次算是出来出差,可以上马厮杀,留守的弟兄们眼睛都红了。这都是功绩,萧显谟都会记着。要是再能经营出一支得用军马出来,那功绩就更大了。憋在汴梁的弟兄们,瞧着他们眼睛都会红!

    在这些貂帽都亲卫心目中,燕地出身的自然将萧言奉为神明。跟着萧言才有他们将来地位,而且这地位还不是在燕地自相授受,朝不保夕那种,是可以传家的。就是大宋出身的,也佩服萧言到骨子里。大宋立国百余年,岂有如萧言这般经历传奇的?而且不管在哪里,说出头就出头了,哪怕是隐相梁师成这等人物,在他手里也只有栽大跟头。

    貂帽都都是经历过北地厮杀的,已经隐隐感觉出天下不同以往了,就有大变在即。当女真强敌呼啸而来的时侯,只有手握强军才可称中流砥柱。萧言哪怕身在汴梁,也无时无刻不在壮大能掌握的军马实力,朝着西军现在的规模气象一路狂奔而去。他们在萧言手下,只要命大不死,还怕经营不出一个传家的将门出来?

    此刻得机会北上行事,人人都憋足劲要建立出点特殊劳绩出来。而且他们也感觉出萧言似乎也想在这河东边地招揽强壮,在厮杀当中再经营出一支军马出来。这就是他们的基础,将来放出来就是军将了,哪有不劲头十足的?

    貂帽都亲卫在萧言身边久了,对他行事揣测得离事实不远。在河东边地之外,当年辽国的云内诸州。萧言布下此子,当然主要是为了汴梁风云准备。但是对于萧言而言,什么事情好处都要榨干净了。现在得他影响的就神武常胜军一支,而且这是大宋经制军马。实力不仅还觉得单薄一点,而且用起来毕竟不能名正言顺理直气壮。

    在大宋他自然是没法招募新军的,敢下手就是一个死字。但是在这宋境之外,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一边搅动边地局势,一边以他的财力的储备的人手经营,在烈度不算高的厮杀当中聚集北地强壮,要是一切顺利,说不定就又是一支强军!而且这就不折不扣是他萧某人的私军了!

    田穹在前头瞪眼和几个兄弟说话,跟在他身后是一个新近招揽的斥候。今年不过才十六岁,奚人牧奴出身。北地大乱,十三岁就被一支叫不上名号的军马裹挟。和土匪打,和坞壁豪强打,和渤海人打,和辽人打,和女真人打。跟他也说不出名目的种种对手乱打。

    沉浮三年,换了好几支军马效力。仗着从小练出的骑术还有天生警醒,居然活了下来。后来被天祚帝耶律延禧的军马裹挟。和女真完颜宗翰军一仗全军打崩了,糊里糊涂的就逃到了朔州左近,跟了一群马匪。还没搞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就被突然冒出的这支劳什子奉天倡义复辽军给收拾了,死了七八个,逃了五六个,还有十几个人归顺了。这小子也在其中。因为马术实在是精熟,又多有上阵经历,战斗经验比多数貂帽都亲卫还要丰富。就被田穹选中,加入斥候队伍当中。不知道怎么的对了沉默寡言的田穹缘分,都带在身边。

    这小子小牧奴出身,不知道爹妈是谁,不知道自己血统到底是哪族的。三年稀里糊涂的战争打下来,居然也长得高高大大。脸上轮廓颇深,大眼浓眉,是个帅小伙。头发半长不短的也未曾扎发髻,就是用一个抹额束着。因为他说自己十三岁上阵,所有人就混叫他十三了。

    田穹在说什么,十三听不懂。只是在回味刚才灌下肚的那一碗羊肉汤。加了胡椒粉和细盐,打仗三年,吃饱肚子不算什么稀罕事情了。可这种味道,十三这辈子就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现在又看着发钱,他糊里糊涂的跟上,看军中司马用钱板凑了差不多五百杂色钱出来,让他用身上外袍兜着,哗啦啦倒进去。这小子就傻傻的兜着钱跟在田穹身后,不解的发问:“大人,俺要这个有什么用?”

    此刻北地胡俗,管上位之人叫大人。放在宋境,这是管人叫爹。除了谄媚太过之人,少有人这么作践自己。十三是个小牧奴,见谁都叫大人习惯了。

    田穹回头瞪他一眼,粗声道:“叫俺都头就是,这大人俺听不惯…………拿着钱自然就是你的家当,到时候积得多了,买房子买地,或者娶个媳妇儿给你生个儿子管你叫爹,有什么不好?”

    十三更是不解:“俺到哪里买房子买地去?说不准就死了,还娶什么媳妇儿?”

    田穹神色略略松动,问了一句:“你没想过成家?”

    十三嘿嘿傻笑:“俺就没指望俺明天还能活着,打了三年仗,身边人说死就死了。俺早晚也轮得上。到时候大……都头给俺立块牌子,上面写上十三就成。好歹死了也有个名字。”

    田穹摇摇头,在这沉默汉子脸上,神色竟然是难得的柔和:“这算是什么名字?一年前,俺也和你差不多,就等着哪天上阵打死拉倒…………现在俺却在攒着这些钱,指着将来成家立业。有人照应着俺们这些军汉,在背后给俺们撑腰,俺们打完仗了,杀完敌人了,回去就有个家。有那人在,俺们一家一当都是踏实的…………俺老田也能把身上这骨头这血传下去,过了几十年,还有孙子重孙子给俺烧香!”

    十三听得半明白半不明白,两手兜着前襟里面的钱不好挠头,直眉楞眼的讷讷发问:“还能有个家?谁照应?俺们跟着的辽国公主么?都头,你家安在那里?什么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