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的沉下来。
在陈家庄园之外,星星点点的篝火升腾起来,漫山遍野到处都是。滹沱河的冰面反射着篝火的光芒,竟然有一种奇异的美丽。
陈家庄园之内,庄客当中,只要是个男子,都打发上了院墙。裹得厚厚的呆呆看着眼前一切。
从管事以降,没有一个人有心情欣赏眼前这所谓的美景。只是心寒的发觉,到了夜间,增加的篝火堆却越来越多。不知道有多少流民又在赶了过来,聚集在庄园之外。
四野里的佃户聚居的村落,也升起了火头。家家互保,紧张的注视着这漫山遍野的篝火。流民越聚越多,已经让每个人都害怕之极。这么多半饥半饱的流民在寒风中聚集,稍有不对,就是一场大乱。这成千上万的人,转眼之间就能将周遭所有一切淹没!
陈家庄园管事这个时侯也裹上了几层厚厚的皮衣,暂时充当甲胄使用。腰里也配了一口刀。搬了张胡床在寨墙上面坐定了,周围虽然升起了炭炉取暖,还是忍不住在胡床上瑟瑟发抖,上牙下牙磕得格格作响。也不知道到底是冷还是怕。
外间突然传来了马蹄声疾响,所有人汗毛都一下竖起来了。一个半老头子庄客,更是怪叫一声,丢下手中长矛,从寨墙上就朝内跳。碰的一声摔在地上。谁也没心情管他是不是摔得个半死,全都紧张的望向马蹄声来处。一个拿着牛角弓的庄客,手一软,嗖的一箭就射出去了。又偏又软,夜里寒风一吹,不知道钻到了哪里去。
那管事一下跳起,嗓门儿都变调了:“不要放箭!”
底下也传来应和的声音,拖长了在那里叫:“不要放箭………………”
寨墙上人都是一愣,这声音好熟!却不是庄中胆子最大,身手最好的那两个庄客的声音?
转瞬之间,来骑就一直奔到了寨墙上灯火照亮的范围之内。却是五六骑甲士。还牵着两匹马,马上担着两条捆住手屁股朝天的庄客,脸都给颠绿了。却正是天黑下来之后,派往繁峙县和太原府的庄中之人!
马上甲士意态自若,得心应手的操控着坐骑停步。虽然披甲,却空手未拿军刃。正是神武常胜军中矫捷军汉。一个剑眉星目小军官模样的人冲着寨墙上笑骂:“都说河东边地民风彪悍,不差似俺们燕地陕西诸路什么,这一箭却射得好村!这厮鸟,弓箭如何是这样使得?改日有暇,俺来调教你几手!”
周遭人都眼巴巴的看着那管事,管事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信使都被人截住了。大雪封路,四下音问不通。就算有人前来,想必也被神武常胜军赶走。现在陈家庄园左近,算是给牢牢封死了!绝望之下,这上牙敲击下牙的声音,在这寒夜里就显得加倍的响亮了。
那小军官示意一下,几名军士跳下马来,将那两个庄客解下。破麻袋也似的扔到寨濠外面。还将两匹马拴好。小军官又笑道:“外间那么多流民,少不得有心狠想生事之辈。群集在此,俺们说不得只有辛苦一些巡视弹压。却撞上了这两位贵价…………只是本事差些。惊动了流民,两个都从马上被掀下来了,要不是俺们喝止。人估计就埋到了雪堆里,马也就进了流民肚子。俺们救得一次,不见得能赶得及第二次了。贵庄当中,自己斟酌罢!”
说完之后,这小军官呼哨一声,翻身上马。举止剽悍轻捷已极。虽然看起来甚是年轻,只怕二十都未曾足岁。这气度已经有百战勇将之资了。
庄上人都暗自咂舌,这神武常胜军中,看起来不过是个十将模样兵头将尾的年轻军汉,看起来都骁勇万分。这支军马,当真是一支无敌强军!和这支军马硬撑下去,能得什么好?庄中管事一年千贯的出息,可以在这里硬撑到底。俺们这些庄客,就算在田间地头对佃户能耍点威风,周年到头,也不过就是十来贯到腰。何苦陪着硬撑?
一名好事庄客是久走远路,为庄中来往贩粮收马护卫的。人有些四海的场面,当下就动了结交之心,忍不住喊了一声:“这位军爷,上下怎么称呼?”
那小军官马上回身,纯用双脚就将坐骑纵控自如:“俺是相州杨再兴!庄中粮食,是张家的,让他去河东路运使那里报账就是。俺们没粮,可杀不得鞑子。就不得这么多百姓!孰轻孰重,你们自己掂量就是!”
后世流传千古的无敌武将之一杨再兴,这个时侯不过才十九岁。伐燕战事时他十六就应募河北敢战士。没捞着什么仗打,也没捞着什么功绩。伐燕战事结束之后,神武常胜军南旋,河北敢战士遣散。在得知敢战士中出身的岳飞王贵汤怀张显牛皋等人出头之后,也有不少人去神武常胜军中投奔。岳飞主持,拣其中精悍得用的一些充实在军中。杨再兴就是其中之一。
但凡勇将,一有机会,便能脱颖而出。杨再兴随神武常胜军操练,打熬筋骨,训练马术。进益之快,殆有天授。神武常胜军是新军,没那么多旧事物积淀。这个时侯有本事就能在军中出头,北上河东之际。已经在左厢第一军前营当中领了一个十将的职位,连自己一共管着五骑。连萧言都没注意到,神武常胜军中,有这么一个未来勇将在。
此时此刻,杨再兴正是锐气方张。
(杨再兴是哪里人有几个说法,有说江西不过祖籍是河南相州的,有说就是河南人。甚而还有说湖南的。不过曹成在汝南为寇,杨再兴就已经为其部下。一个江西人跑到汝南去,似乎有点那个。本书就将其安排为相州出身,应募敢战士。流散之后入神武常胜军。在历史上,敢战士出身的流寇极多,女真入侵,就成了河北各地风起云涌的义军主体。为宗泽所收拢使用。出了相当多的风云人物。杨再兴为敢战士出身,就算是合理演义吧——奥斯卡按)
那管事早没注意到身边庄客与杨再兴兜搭,只是坐在胡床上喃喃自语:“这怎么处,这却怎么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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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寒风当中,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一堆堆篝火次第熄灭。昨夜围坐取暖的那些流民缓缓起身活动已经被冻僵的筋骨。
此次为神武常胜军驱而至此,好歹还选的是流民中看起来结实一些的。太过不成的,或者留在雁门关左近,或者就安排计站南下。去代州大营那里。
再加上这两天肚里有食,多少糊弄个六七成饱。已经比他们在北地苦挨的时侯吃得多些了。乱世当中人生命力也顽强一些。一夜下来,靠着生火取暖,居然也熬过来没有冻倒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