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屐仍然是以苦笑应对:“臣实在是有负圣人所托,河东平乱,以一万能战之军计,一年所费,非二百万贯莫办。加增军马,就加增支用。现在三司度日如年,下个月该支用发放还有数十万贯计的缺口,臣如何有生化妙手,变出这一笔财计出来?”
赵佶语气当中,已经有几分焦躁,嗯了一声问道:“难道不能发新届交钞,先敷衍一下?”
高屐忙不迭的避座行礼:“圣人,万万不可!交钞四年一届,乃是不易正理,贸然增发,只能让新出交钞立刻贬值,市面动荡,祸害不可胜言。提前增发交钞之事,恕三司上下,绝不能从命!”
交钞四年一发,每届交钞,差不多比前届增发五成到一倍不等。这是大宋理财之臣遵照不移的法度。等于是将差不多百分之三十到五十的贬值幅度,分摊到四年当中。这样交钞信用还勉强能维持下去。若是不顾一切的贸然增发,只有让整个经济体系崩溃,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终大宋一世,不管在南在北,这钞法基本都是坚持下去的。交钞制度也伴随着大宋始终。而后世所谓元朝,却哪里有这个智慧掌握钞法。滥发之后,短短时间就败坏无遗。
(蒙古人是外来政权,没那个治国的本事。可是后世号称极有范儿的民国,却睁着眼睛从法币发到金圆券,再加上关金银元券等等花头,短短时日也将自己折腾死了。大江大海之后跑到小岛之上,却还有那么多人在几十年后捧臭脚,追忆并不如烟的往事。掀起这些风潮的人自有其用心在,后面跟风玩小资装清新装冷艳高贵追忆民国似水流年,就实在忍不住为某些人的智商叹息一声了——奥斯卡按)
赵佶哼了一声,没多说什么。高屐却自己将头上纱帽摘下,一脸沉痛:“微臣托付不效,国家财计竭蹶如此,微臣自请避位。还请圣人拣选高明,为国理财。掌三司如许年,却劳圣人烦忧若此,微臣愧悔之心,实难言表,还请圣人治罪。”
赵佶总算是睁开眼睛,摇头道:“高卿高卿,何至于此?”
他摆摆手:“梁卿,快让高卿起身,为他戴上冠带。”
一直在后面不言不动侍立的梁师成忙不迭的答应一声,下来就搀扶高屐。高屐如何敢劳动这位隐相大人,一边道着惶恐一边起身。梁师成却老老实实的将高屐扶到锦凳上坐好,为他戴好纱帽,还掸了掸他的朝服。这才回转。
梁师成这样伺候一番,高屐在锦凳之上忸怩不安的好一会儿才算定下心来。不过心里面还是原来的定见,不管眼前圣人如何搓揉,没钱就是没钱,也不会自告奋勇去为官家从哪里生出财用来。王黼辈前车之鉴在此,伐燕捐六千万贯,折腾得天怒人怨,最后罪责还是推到王黼辈头上,这位王相公,现在还在雷州编管!
蔡京对他们的指示也就是此次河东事引发的朝局动荡,静观就是,不要想着在其间捞更多的好处。
赵佶沉吟半晌,又垂询一句:“现在由枢府暂领的应奉及整理两路驻泊禁军财计事,如若交给高卿,还能如前么?若是能在其间生出数百万贯,则河东乱事用兵之费,也就有出处了。”
高屐一凛,顿时提起了全部精神。萧言现在处境如此,固然通过他将赵楷拉下马,还有他对神武常胜军的影响力大遭忌惮是主要因素。可是萧言掌握的这一大笔财计,所占的份量也绝不见得轻了。
朝中但凡有力量参与局中势力,谁不看着这一大笔财源流口水?
但是这笔财计份量实在太重,从其中得好处的人也实在太多。更不必说还关系着赵佶的钱袋子。谁也不敢一口就将其吞下去,如何处置,还是要等赵佶也决断。
蔡京没有表现出半点想在其间分一杯羹的兴趣出来,甚至连坐收厚利的债券也只买了几万贯意思一下。高屐自度肩膀窄力量小,更不敢接过这担子。赵佶真要将其放在三司,他高某人就没好日子过了,还不如自请出京来得干净。
当下又弹簧一般的从锦凳上跳起,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一脸严肃的回禀:“圣人在上,萧显谟所行理财手段,于史无迹,于书无载。为过理财,还是要行堂皇正道!还请圣人罢枢密领应奉与整理两路驻泊禁军财计事,所发债券,清偿各家。所谓球市子,留备玩物足矣。河东平乱国用不足,臣泣血请圣人发內帑佐之,但闻军资为圣人內帑所发,一众军将士卒,当感恩奋发,呼啸而前,河东乱事不足平也!臣领三司,实力薄任重,托付不效,还请圣人解臣职司,论臣之罪!”
他正言厉色的回禀完,赵佶脸色跟吃了一只苍蝇也似,勉强笑道:“高卿高卿,怎么又说到这个上头了。朕在三司不用你为朕效力,还能用谁,自请息肩的话,不必再提…………今日就说到这里罢,高卿也早日回去休息,这财计事,朕自会从长计议…………”
高屐规规矩矩的舞拜行礼,起身之后,在同样道装侍立的内使引领下,悄没声的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