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归

作者:天使奥斯卡

    大宋宣和六年正月二十六。

    河东乱事,引起的汴梁波荡,似乎就要渐渐平息了。对于这座在安闲富贵当中承平了太久时间的大宋都城而言,再大的事情,似乎也就如此,激动也就是一时的。对于生活在这个时代全世界最为富足所在的人们而言,汴梁之外,哪怕是天塌下来,汴梁也会是例外。这样的富贵舒适的生活,将永远就这样保持下去。

    河东乱事一时引发的担心,害怕边地沦陷,敌人越过河东屏障渡河直逼汴梁。似乎也不至于到那般田地。太原府那里,也没有更坏的消息传来。南下的所谓辽人余孽及女真鞑子,离着太原府还有距离,更别提渡河南下了。

    但是对于中枢的人事变动,那些一时风云人物因为此次突然发生的乱事或得意,或倒霉。都门中人的谈性倒是大得很。

    虽然禁中还没有正式诏书下来,东府那里口风也谨严得很。可是市井当中,却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枢府将召回名满天下的梁溪先生坐镇,小蔡相公佐之。而朝廷将设陕西诸路安抚制置使司,河东路河北西路安抚制置使司,据说还要在河北之地再设一个安抚制置使司。老种应该是以副使为领陕西诸路,正式取代了当日童贯的地位。而都门何灌何太尉将出镇河东路河北西路安抚制置使,出而平乱。只要一切顺利,回转都门,枢密副使的位置就是他的。梁隐相不过不失,也许有一路安抚制置使位置落在他的门下。

    朝中人人得利,远在陕西的老种也得了大彩头。旧党势力却是大张,老公相复位以来步步退让,隐相也不复往日声光。看来朝局变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灰头土脸了几十年的元佑党人,一跃将回到舞台中央。连同太子地位也稳固不可动摇,那位一时间曾经威胁到储君地位的三大王将一撅不能再复起了。

    朝局如此变动,就牵动着无数人重新选择自己的立场,不知道有多少人就要在这几天里拼命奔走,改换门庭。旧党人物,这些日子拜帖不知道收了多少,门前车马一排排的挤得满满当当。哪怕刚严如耿南仲这等人物,这几天脸上都不时有笑意浮现,见着都以为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宇文虚中更忙得脚不点地,他是又负责出谋划策,又负责具体奔走联络,什么地方都见得到他的身影,这几天见人着实太多,嗓子都说得哑了。一边喝着润喉的饮子,一边强撑着办事。

    至于那位萧言萧显谟,都门中人,甚而议论他将来命运的心情都没有。他的下场,还不是明摆着的么?朝中忌惮,神武常胜军也保不住,还不是得乖乖将手中大利交出来,束手以待雷霆,朝廷要是念及他往日功绩,让他去一个不甚远的军州编管,平平安安的了此残生也就罢了。就算下狱穷治,现在朝堂当中,又有谁为他说话?

    可惜这位萧显谟,在汴梁一年,就带给大家那么多谈资,生出了那么多新鲜玩意儿。可是谁让他行事不谨,和嘉王沾在一起,牵扯到皇家事里面?自己又不是有根脚的,还招惹上如此大敌,任是谁也就不得他了。没瞧见这次老公相都一言不发,只求自保?

    茶坊酒肆当中谈资,从几日前的河东变乱早变成兴致勃勃的猜测萧言手中掌握的如此大利,最后落到谁家手里。对萧言积攒了多少家当,大家也有兴趣得很。平灭一国加上球市子经营得风生水起,债券又发得风靡汴梁。说不定都有三四百万贯的家当了,五百万贯也是论不定的事情。还有人壮着胆子猜一千万贯,倒是在茶坊酒肆当中响起一片咽口水的声音。

    对于将来球市子如何,大家兴致也高昂得很。去年夺魁的萧言家队不必说要受牵连的了,明年球市子联赛是不是如常举行,格局如何,哪家会取代萧显谟家队的魁首位置,也激起了极为热烈的争论。有说禁军石家家队的,有说虽然新进,但是近日网络了不少好手的小王都尉家队,还有人言之凿凿,说禁中也要组队参赛的。不少人还嚷着,哪怕萧言倒霉,说什么也要将那位满身刺青,球技盖汴梁的张郎君保下来。少了这位张郎君,汴梁风物,岂不是平白就要减损三分?

    佩剑士子,摘下了腰间佩剑。转而敷粉簪花,憧憬着开春风流。都门百官,也没了往日惶惑,具贴备礼,准备投向朝中新崛起的势力。河东风雪,北面兵火,已经成了再遥远不过的事情,这汴梁都门,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习以为常的这种繁华富丽,到底是建立在多么脆弱的基础上。

    去了萧言这等异类,这等风流,反而会加倍的天长地久。

    历史的轨迹,因为萧言的出现,波荡了一下之后,似乎又要顽强的回到原来的道路上,继续沉重的朝前行去,直到天崩地陷的那一日到来。

    只等着赵佶通过东府,发出几道关于此次变动的正式诏书。就一切成为定论。

    真的如此么?

    ~~~~~~~~~~~~~~~~~~~~~~~~~~~~~~~~~~~~~~~~~~~~~~~~~~~~~~~~~~东十字街中一处瓦子里面,二楼临街一处精舍里面,两人正对坐喝着闷酒。临街窗户已经推开了,市声直传入精舍当中。寒风也随着卷进来,精舍内就算生了好几处炭火,也架不住这残冬初春的寒气逼人,精舍之内,冰凉一片。

    屋中两人,却丝毫也不在意这寒意,反而倒觉得这般才能稍稍纾解一点胸中燥郁。两人都喝得眉歪眼斜,说话就像舌头添了滚边,得费点气力才能听明白他们到底在对谈什么。

    屋外也没人等着侍候添酒整肴,这两位爷一进去就将所有人都赶开了。不管是貌美如花的女伎还是清秀可意的使女,全都不要挨着。这等作派,倒是来瓦子里面作乐之辈少见。不过这些女娘倒也没什么自尊心受到损伤的感觉,这两位爷今日仿佛拿钱不当钱,随随便便就一大叠交钞银饼子小金锭的丢出来,荷包都倾空了,明显不准备带走。又不用陪笑还得了这么大一笔彩头,大家乐得清闲。

    对坐两人,正是在球市子里面帮萧言理事的石行方与高忠武。当日球市子火红,萧言与都门禁军团体打得火热的时侯,两人风头一时无两。多少人求到两人面前来大把钱钞奉上,只求他们能为自家家队加入球盟在萧言面前说两句好话。或者就是透露点盘口虚实,只要获胜,就少不了他们的分红。

    半年时间,两人都另外置下了足有七八万贯的家当。走到汴梁哪里,都是奉承声一片。在家族地位,也是水涨船高,隐然就是新一代家族掌门人的有力竞争人选。

    谁能想到,这份事业马上就急转直下!这萧言实在太能得罪人,先是和隐相斗了一场。然后就和嘉王沾惹在一处,成了太子一党的眼中钉。坐拥这么大的生财事业,还入娘撮鸟的不肯撒手那什么鸟神武常胜军?河东一下生变,顿时对手就找到突破口,蜂涌而上,不将萧言和嘉王弄死不干休,加上在禁军坐粜事上又得罪了将门团体及其背后庞大的利益团体。谁斗不敢在其间伸把手帮他,原来在和梁师成争斗中帮他一把的老公相也默然无声。现在不等死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