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灌微笑:“正是因为如此,才需要恩府先生下令,遣些人手去协助几位内使办好恩府先生交待的差遣,整理清楚应奉天家财计事,省得那南来子有所遮瞒。如此岂不是名正言顺?”
梁师成淡淡一笑:“好精到的计较。”
何灌又深深一礼:“还请恩府先生成全。”
梁师成默然半晌,缓缓开口道:“某在圣人身边随侍有年,唯一所长者,就是半点不违逆圣人的心意。圣人就算已然决定要去掉这南来子权位,然则这南来子在理财事上对于圣人略微有点微功,更兼其后还有点牵连,是否穷治其罪,圣人也还在两可之间。某只是奉圣人号令行事,其他再多的事情,就不敢预闻了…………某就这么个意思,仲源,你还是请回罢。”
何灌沉吟一下,正容道:“恩府先生,俺说句不该说的话。恩府先生在这南来子手下,似乎也稍稍失手过一次…………”
梁师成脸上怒气一闪,白眉一扬。最后强自按捺下去,手一挥,底下随侍的道装小内使悄没声的就行礼退了出去,还将静室的门掩上了。
以薰灼权势,最后在萧言这个初抵汴梁的南来子手底下栽了一个跟头,顿时就威风大减,从此再不复往日权倾朝野的声光。虽然有蔡京在里头出了一把子气力,阴了这个老对手一记。可是败于萧言手中这件事情,还是梁师成平生奇耻大辱,等闲人是提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的。何灌倒是不减武夫本色,好大胆子,居然敢在梁师成面前说这个事情!
梁师成等小内使退出去,才狠狠扫了何灌一眼:“挫于这南来子手中,汴梁皆知。又如何了?要某为你们在圣人面前担下此事,也是妄想。”
何灌面色沉静,陪笑道:“恩府先生,俺岂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是说这南来子向来胆大包天,难以拨弄。不知道什么时侯便有破釜沉舟之举,要知道现在神武常胜军还在河东!要是真的让他弃家而逃,直奔河东,与韩岳等人连成一气。那时候将如何处?要知道圣人可是将这南来子交到了恩府先生手上!一旦有什么不测,恩府先生如何向圣人交待?”
梁师成悚然动容。
萧言上次和他会时,虽然处于这般不利的境遇,仍然那么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到了现在梁师成还记得分明。这等人物,孤身南归就平灭一国,手头不知道有多少万人的人命,到了大宋还胆大妄为,能得罪的人几乎都得罪个遍,偏偏还活得滋润,更敢鼓动神武常胜军生出这等乱事出来,若说他是甘心任人摆布的,梁师成自家都不相信!
若真要让他逃走,在河东路生出事来,又当如何?自己虽老,却不如蔡京那般,雄心全失。还想再在大宋政坛呼风唤雨个十来年。现在也在竭力恢复以前的权势地位。先打算将童贯召回来,然后再是王黼等被贬斥之辈,羽翼丰满之后,就再度动作。说什么也要在朝中保有足够重要的地位。
如果在那南来子事上再生出什么祸患,只怕圣人那里,也难交托什么重任了罢?
何灌看梁师成意动,又低声道:“恩府先生,俺们此去,也不惊动什么人。只是将那南来子看在宅子中而已,他本来就应该留在那里交待应奉天家财计事,一切都是名正言顺!只要恩府先生给一个名义,就怎么也说得过去了。将来圣人如何处置这南来子,都是圣人乾纲独断,俺们只是确保这南来子不要逃离这汴梁就是!其间轻重,恩府先生难道还看不清楚么?”
梁师成缓缓站起身来,负手在静室当中走了几步。
何灌说的一切都是很有道理。可是就此为太子一系人马如此摆布行事,也是他所不愿的事情。他很明白赵佶的心思,就是想限制住太子连同站在他身边的旧党清流一系现在大张的实力,要是自己和他们走得如此近,同样是大大不合赵佶的心意。
转瞬之间,他就有了决断。萧言必须得看住,此事也不能瞒着赵佶,必须马上禀报给赵佶!
当下他转身对着何灌慨然叹道:“仲源仲源,你都说到如此了,老夫岂是毫无人心之辈?为国事,不得不操切行事了。某这就遣人传信,知会手下你们将去的事情。那南来子麾下亲卫,到时候得全部遣散,一个不留!可是你们不能慢待这南来子半点…………还有,必须等到某亲口告诉你们可以行事,你们才能动作,不然某可不认这个帐,仲源,这个交口,可要清白!”
何灌恭谨行礼:“敢不从恩府先生之命?”
梁师成也不耽搁,召来心腹内使,一个遣他去南门萧言别业处传递讯息——多少要敷衍一下何灌,表明他真的是准备进行此事。一个就赶紧去准备一切事宜,哪怕赵佶还在马前街温柔乡也顾不得了,他马上要去面见赵佶。
何灌在梁师成遣出第一个内使之后,就告辞而去。等出得景灵宫门外,早在外面伺候的车马就迎上来。何灌翻身上马,大声下令:“去石崇义宅邸处!”
一行人顿时疾驰而去,而景灵宫也忙乱成一团,为梁师成去求见圣人准备车马。
于途当中,人潮犹自涌动,这是元宵之后第一个节气,似乎整个汴梁的人都出来耍乐了。哪怕何灌面前有开道之人,动作也快不起来。
不过何灌也不甚着急。
他们的手段,按照大宋惯常行事的节奏而言,已然算得上是雷厉风行到了极处了。那南来子就算是有所准备,也绝来不及反应。
何灌已然决定不等梁师成传递讯息过来,就断然遣人去南门外将萧言拘管起来。人在手中,到时候想栽赃和什么罪名不容易?说什么也要牵连到嘉王那里!
史上但凡名将要立不世功业,朝中必然要有稳固的靠山。他就要凭借自己的手段,将这个靠山打造得谁也扳摇不动!到时候他何灌不管镇于内还是伐于外,都将无人掣肘,能够断然行事。有这等条件,不要说现在在陕西的老种了,就是狄武襄,又算得什么?
萧言必须倒,嘉王也必须倒!这是为了何某人的功业,为了大宋!
何灌冷淡的想着这一切,周遭热闹景象,半点都未曾往心里去。
在真实历史上,何灌也是这等行事颇有些无法无天之人。赵佶内禅之际,也是他领兵入宫禁当中,喝止了赵楷前来说动赵佶改变心意。露剑于亲王面前,果断跋扈之处,可见一斑。
这一道霹雳打下来,萧言这南来子,也该目瞪口呆了罢?什么一军平燕,什么汴梁财神,什么打造出无敌强军,不管什么手段,也总该使不出来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