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宫内,一片诡异的气氛。
现在大厅当中,满满当当的都是人。不用说此刻能在此处的,都是太子心腹一党,或者是与太子身边心腹交好之辈。正不知道,有多少人此刻欲赶往这东华宫,都不得其门而入。就算心思再热切,穿过这满坑满谷的数万乱军,也不见得有这个胆色。
外间山摇地动的呼喊声越过城墙,穿过东华门,直入而内。撞击得每个人都是心思热切,站不定脚。
今夜乱事起后,本来以为是一场大劫。大家就想避乱而已。没想到到了最后,却是将一场泼天的富贵送到大家手中!
今夜就是傻子,也能看出有很大可能成事了。此时此刻,都门禁军几乎全部动了起来,禁军军将,现在在东华门外不知道有多少,正在叩阙恭请太子露面以正人心。而圣人绝不见踪影。已然有消息说圣人今夜去了马前街,不用说此刻也被乱军隔绝在外了。
圣人身边就有百十名班直宿卫,皇城司使臣,再加一些没鸡鸡的内宦。这点力量,在乱军面前济得什么用场?
落在乱军手中,还不是等着太子前去处置。心好一点就是太上皇收场,心思狠毒一点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
现在唯一所求的,就是太子出现在东华门门楼,顺天景命,接受乱军——也许该叫做义师的拥戴!三揖三让都不必做了。事急从权。早早正位以安定局面。明日这大宋江山,就该换一个年号了!
谁都不知道,太子现在为什么就是不肯露面,怕的到底是什么?
大家心头另外还有一个绝大疑惑,就是今夜这乱事,到底是如何生起来的?行大事必须周密,这话大家都知道。可是不可能一点迹象都没有啊?这么多乱军突然起事,事先没有奔走联络,利益交换,这是极难想象的。不过往还的时间一长。牵扯的人多了,必然就有风声透露出来。在场很有几个人是太子一贯看重的,仅次于耿南仲那寥寥几人而已。可他们也是和大家面面相觑,对于今夜乱事摸不着头脑。最后也只能归于太子圣谟高远。超出他们这些臣子的理解范围,不声不响就做出这么大事业出来。
在场中人对今夜这场惊变转折未尝没有腹诽。东宫平日看起来老实木讷,柔顺胆薄。却没想到暗地里心思这么重,下手这么狠。这样的君主即位,将来也是个不好伺候的。大家总要小心谨慎了…………而且这等事情都不事先交待与自家一声,明显没有被当作可以共机密的心腹。要不是自家见机的快,死在乱军里面也不直什么。伴君如伴虎啊…………
不过也多亏有这样一个太子,不声不响就将什么都安排好了。整个汴梁都翻了过来。要不然大家等着将赵佶熬归天,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侯。大家现在就等太子出面,然后坐享将来富贵就是。
可是可是…………直娘贼的。怎么太子就是这般矫情过甚。到现在还藏在自家寝殿当中,不肯出面?耿南仲他们入内解劝,也没个消息出来。外间喊得山摇地动,几万军汉等着黄袍加于太子身上。泼天富贵就在眼前却吃不到肚,未免也太心焦了罢?
耿南仲这厮也是,注定将来要入政事堂。大参是起步,宰相也未可知。就看他吃相如何了。紧要关头,就不必拿这未来宰相气度了罢?不急不慢的,想让大家生生在这里急死不成?
腹诽完太子,然后又是在心里又妒又恨的念叨了耿南仲两句。人人也没心思攀谈什么。事情都是明摆着的。全都踮脚伸脖子,急切的朝内望。太子宫禁虽然不大,却也不是一般人家比得上的规模。在大厅眼睛望出血了也看不到太子寝殿。只有内使来来去去的焦躁奔走,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还在忙些什么。有的内使出来就无奈的朝大家摇摇头,示意太子那里还没动静。
太监虽然没有鸡鸡。却也是人,也有功利之心。太子正位。他们也就鸡犬升天。禁中之事,就换他们主持了。到外面提点宫观,甚而领军监军,按照资历宠信轮着来就是了。总比在东宫这里苦哈哈的守着好——圣人身边那些内使大珰,谁会给他们留点残汤剩水?
现在他们心思与满厅士大夫都是一样热切,却也使不上气力,跟着一起干着急。
等到后来,不知道哪个性子粗直一些的士大夫终于按捺不住,跳起来大声道:“欲成大事,如此畏首畏尾何成?现在时不我待,迟则生变!就是寒了东华门外数万将士之心,也是了不得的大事…………难道等这几万将士失望自散不成?到时候这局面就真不可收拾了!为江山社稷计,我辈当一起去拜求太子,请太子出面,权且安定人心,收拾局面。就是圣人在,此刻太子天与人归,也必然乐于退居太上之位,安享悠游荣养之福…………诸君,仗义死节极谏,就在今日,谁与吾同去?”
有人挑头,顿时大多数人都跳了起来。多少嗓门都亮开,全是同去两个字。大家挥拳攘袖,一副为国事不惜身的模样,就要入内环逼太子,让他忍着不孝骂名,忍痛早早将名分定下来。大家的富贵也就早早定下来了。
一群人才跳起来,就听见厅外脚步声疾响,一个大嗓门一路喊进来:“禀太子,城外禁军军将石崇义等七人为全军所推戴,特入皇城以劝太子正位。人已带至,请太子处断!”
这喊声又急又高,连外间呼啸都掩盖不下去。殿中所有人都被惊动,停下脚步,转头向殿门口看去。
就见一名东宫宿卫军将。也许还有个什么散指挥的衔头。挺胸凸肚的带着一干模样狼狈不堪的家伙大步走进来。
这名东宫宿卫军将。乱军才逼近皇城的时侯,吓得差点弃职潜逃。幸得耳朵好使,听见了扶保太子的口号声,这才勉强镇静下来,留在岗位上,听耿南仲的布置行事。
现下已然换了个模样,不知道私下里多少次庆幸自家幸亏没逃。要不然不仅成不了从龙功臣,给新君记恨上了,宿卫班直这差遣也保不住也么哥。
眼看太子已然是天与人归,今夜自己又尽忠职守。将来新君正位。刷新政治。自家这般大才,岂能还在宿卫当中混日子?总该有个横班,上四军也该有一个归自家管辖。这空额能吃到飞起,占役经营每年也是几万贯哗啦啦的朝府中滚。
想到这美好前景。这位东宫宿卫军将简直是走路带风,到哪儿都是一路小跑。这辈子都没这般生龙活虎过。
他走得快,却苦了跟着入内的石崇义一干人。他们以石崇义为首,总算是挤出了东华门外人堆。远远跑到西面凝晖门才觑到机会。
凝晖门以湖为濠,多年漫漶之下,门外已然是一片池塘浅滩。这门也几十年未曾开过了。几万乱军围皇城,也围不到这里来。难道让大家一个个站在水里?